“这个安排愚蠢。”宋栖抬手打了打马,“韩峻是个肯用心的,可惜这些年净跟着北王了,陆战极佳,真要打起水仗来能怎么样可不好说。”
弓捷远听他这么说,心里有点儿诧异,既不愿意替父亲谦虚也不愿意鄙薄别人,就秉持不熟悉的事情不多开腔的原则,没再接话,一路专心跟在宋栖的后面,不叫马头随意超过。
兵器厂的守门军士都在燕京附近混久了,很有眼色,望见宋栖和弓捷远的马匹和服饰立即报了里面的郎中和主事,没做索牌要印的傻事。
宋栖得了好顿拜见,很快不耐烦了,不准任何下僚啰嗦,直接去看枪盾。
弓捷远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认真听着陪伴在侧的主事介绍原料及耗费,然后又与宋栖蹲在一个老匠人的身边,寻问枪头的钢口和硬度,亲手捉了盾牌试大小掂分量,不知不觉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为免折腾,宋栖要了兵器厂的饭菜来吃,太好的东西也没有,挑了一尾鱼和一例青蔬。
弓捷远也饿久了,见了那鱼有心想吃,等了半天没等来人给他夹腹择刺,醒过神来再看,鱼已经被宋栖吃得只剩了骨头,就又暗中苦笑,讽刺自己落了一身臭毛病。
午后老少二人又跑到腰刀厂去蹲着琢磨刃口弹性,直等兵匠们都歇了工方才骑马回城。
路途疲惫,弓捷远没说什么,宋栖先觉得折腾,“若不是总得上朝,我就干脆住在兵器厂,还省得在城里花钱租房子了。”
弓捷远听他堂堂的侍郎心里只觉兵工之事重要,上朝都嫌麻烦,还要心疼租房子钱,不知夸好笑好,只能当没听见。
到家天已黑了,弓捷远很是抱歉地对郑晴说,“到底让你又费力气寻找一趟。”
郑晴摇头,“小主子行程清楚,没费太大力气。分内的事,不必放在心上。”
弓捷远折腾了一天,这时早已饥渴难耐,忙忙地要碗面吃。
弓石见他用得香甜非常高兴,“我这也跟不住少爷的脚,眼睁睁看着你骑马走了。”
弓捷远用心嚼着汤里的青菜,觉得便是珍馐,“宋大人侍郎之职来去都是自己,我总带人不好,你得习惯白等。”
“习惯习惯!”弓石赶忙就说,“在哪儿待着不是待着?侯爷还给我送了果子吃。”
弓捷远吞着面瞧他。
弓石见他果然饿得不轻,忍不住笑,“侯爷说是路过,我瞧是特地去看少爷的,不想扑了个空。”
弓捷远继续往嘴里挑面,“几时的事?”
“午后。”弓石答道,“想是刚刚下朝。我听说宗人府不需按日列班,侯爷却不耽误,实在勤勉。”
弓捷远暗哼一下,心想他倒未必勤勉,怕是谷梁立不肯放他偷懒。
闲养久了,突然累了一天觉得非常疲乏,这晚睡得倒好,没觉怎么天就亮了。
弓捷远生怕宋栖又到得早,匆忙洗漱,出来吃饭的时候皱着眉头吩咐吴江,“吩咐人换些牙盐,都放苦了。”
吴江赶紧应了,转头就发起愁,心说牙盐大多都是苦的,可上哪儿去给你弄王府准备的那种好东西啊?
到了工部,宋栖要上朝去,就对弓捷远说,“按例你虽不能面君,每个月也要去金銮殿外站上几日听朝,我却觉得浪费时间,能挡就会尽量替你挡着。房屋水利的事我不明白,你虽不管这个也在官署里找人讲解讲解,回头也好想着提点我些。”
弓捷远对这些事外行得紧,也不乐意热心,无奈上司有命,只得勉强应付,心说朝官也不好做,许多杂乱事情,并没办法单挑自己喜欢。
中午时候宋栖没有出来,倒是冯锦又来亲自找人,看见弓捷远后立刻就说,“侍郎又给皇上留着用膳,怕得工夫回来。反正歇晌,捷远去我那里坐坐。”
弓捷远瞅了一上午的河道水库,正烦得不成,又知道官署是从来不备饭的,就跟着冯锦的马车走了。
“尚川今日上了朝。”车上,冯锦告诉他说。
“这么快?”弓捷远倒有一点儿惊讶。
“实是干将!”冯锦笑着点头,“走路都费劲呢,竟然就来。皇上心疼他站不住,特意赐了个座,这会儿也留在乾清宫用饭,倒是会笼络人。只他那饭,臣子怎吃得饱?难为这些日日列班的老臣,不见日头就得爬起,干的不及细嚼,稀的不敢多用,多是硬饿一个早朝,午间这顿再吃不好,哪有力气跪拜?等到晚间又怕伤着肠胃,不敢使劲儿吃足,长日都靠心里那点儿精气神儿硬撑着。莘莘学子还当登科及第是人生至喜,好不呆傻。”
弓捷远也不说话,默然听着冯锦东拉西扯。
“再不要提宁王的事,”冯锦终于说正经的,“皇上的鳞都被你给触起来了,简直要从龙椅里面飞腾显形,蹿到天上去吐火吐雨。此番他也折了儿媳妇,你算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