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锦沉吟一刹,如实地道,“小弟还没摸清底细,需些时间细想。”
“若想一月,”谷梁初道,“兵器库里的火药也就不剩什么了。”
“他们便会那般胆大包天?”冯锦拧起长眉,“这可是杀头灭族的大祸。”
“他们赌的是新君初立四夷观望,年来不会起什么战事。只要拖得时间长了,或报潮损,或做成泥药比例严重不符规制的劣质火弹送进军里充数,就算混过去了。”谷梁初如可亲见恶人之心。
“若是混不过去呢?”冯锦问他。
“那他们就会铤而走险,一不做二不休地炸掉火药库。”谷梁初阴沉地说,“建殊皇帝时候没有类似的事?皇上震怒,不过是杀几个倒霉的守兵小将罢了,只要舍得花钱买命,这事儿还是遮掩过去了。”
冯锦的手掌啪地拍在桌上。
弓捷远盯着那只青筋暴起的手,心中生出一丝安慰——总算没有看错人。
冯锦沉默半天方才再看谷梁初,“可这事……小弟猜着,厚王兄未必真正参与,他若无辜……”
“孤亦不忍。”谷梁初道,“所以此事需得彻查,绝对不能仓促上报。”
“彻查需要时间。”冯锦自然就问,“却又失不起火药。王兄觉得,十天半月就能查清楚吗?”
“暗查。”谷梁初摇头,“十天半月怎么够呢?”
“如此不是死局?”冯锦双手摊开。
“孤是独掌难鸣,”谷梁初接着说道,“因此才需锦弟援手。”
“如何援手?”冯锦直接问道。
“火药么,”谷梁初慢慢地说,“放在哪里都是火药。既然查探需要时间,咱们且先按住他们的出口,叫那些挪腾出去的火药流不出去也就是了。在他们的库里存上一段,还能搬回来的。”
冯锦闻言神情一变,“是这道理。小弟能做什么?”
“就是看住他们的库,切断外流之路。”谷梁初说。
冯锦皱起眉头,“王兄高看了小弟吧?”
谷梁初抿嘴笑了,“孤若是无头苍蝇,这事儿也别办了。锦弟是还没查到他们的黑库在哪儿,孤就不防直说,便在蓟州。锦弟在那里可有熟人啊!”
冯锦脸色大变。
弓捷远始终都瞧着他,不明白他为何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王兄……”冯锦视线如镖,死死扎在谷梁初身上。
谷梁初无知无觉一般,仍旧自说自话,“当然,办事需要花费,孤也不白白用人,这不是收了六万两吗?明日梁健就会将银票折成现银,两万里送到哪里去,锦弟只要给个地方就成。”
冯锦虎口卡住下巴想了半天。
谷梁初等他一会儿,然后又将那酒端起,“锦弟要想明白,孤也不是为了私利。”
冯锦看一看他,终于点了点头。
“那这杯酒,”谷梁初瞧着他说,“孤就喝了?”
冯锦抬了手道,“王兄请。”
谷梁初仰头干了轻唇,又朝冯锦亮亮杯底,然后自己摸过酒壶将三人面前的酒都斟满了,“这第三杯酒,锦弟更要想想再饮。若是干了,孤要跟你说几句实话,只不过听过可就无法置身事外,弟若不饮,孤也不会怨怪。”
冯锦瞧着他说,“此话实有意思,这些火药没将小弟栓在王兄手上?不喝这第三杯,就真可以置身事外?”
谷梁初缓缓笑了,“孤是求援,却让锦弟说成相逼?”
冯锦摇了摇头,“兄弟之间不提那种伤情字眼,小弟先干为敬,王兄有话慢慢讲来。”
谷梁初瞧他把酒喝了,自己跟着干了,然后用眼角扫了一下弓捷远。
弓捷远猜不出他是什么意思,只得跟着喝了。
“锦弟心中有国,”谷梁初这才说道,“孤亦盼着大祁繁盛。只惜我朝王候地位太高反受限制。开武皇帝明令皇子不得入朝,锦弟这等大功,父皇也只封了个虚爵领个宗人府职,咱们要想做一点儿事可不容易,动辄就会被污心存逆意,根本无法尽情施展拳脚。”
冯锦点头,“弟亦常羡寻常朝臣。”
“空怀抱负,”谷梁初问,“锦弟甘心?”
“王兄意欲何为?”冯锦反问。
“莫疑孤要篡夺皇位,”谷梁初说,“一则父皇春秋鼎盛且兼文治武功,孤没那等罔顾人伦之恶,亦无不自量力之心。”
“二呢?”冯锦追着问道。
“二是大祁刚历内战民生未复,孤要兴振国家而非涂炭国家。”谷梁初说。
冯锦点头拱手,“王兄高节,小弟钦佩。既要守制又要做事,两相周全之法,王兄想必是思得了,便莫再绕小弟,直说了吧!”
“自己不能做事,”谷梁初果然单刀直入,“难道也不能寻人来帮自己做么?不群不党的清高并无经世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