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梁初神情不变,淡定地说,“父皇疼惜戍边之将,这番圣恩谁不动容?儿臣也未听得有计较的,只是觉得赏赐之道,不该用人家兜里原来有的,那样不振人心。”
谷梁立冷笑一声,“朔王爷倒比朕还懂得赏赐之道?那你说说,怎么做才算好啊?”
谷梁初似乎听不出谷梁立的讥讽嘲弄,从容说了备好的话,“儿臣以为,该折收的田亩必须折收,盛总兵若扩了军报备上来,朝廷再放回去也是合情合理。父皇要赏西线官兵劳苦,额外再从国库拨银才是道理。俗话说好胭脂需得扑在面上,朝廷明白的抚恤就是明白的,谁要眼气谁也摆出功劳来看。这样也不怕各路藏私怠惰。”
“说得轻巧。”谷梁立的责难之意缓了,叹口气说,“朕何尝不懂这个道理?你也不是没去盘户部的帐,哪有现成的钱能拿出来?”
“父皇,”此时的朔亲王爷一点儿不韬晦了,“军饷需得按时,赏赐却是不能催的,国库此时可以无银,但不能永远没有,是不是啊周大人?”
周阁珍原本只在呆听,忽然被扯进话圈儿里去不由一抖,连忙上前一步,“王爷高见,老臣以为甚是。”
“既然如此,”谷梁立伸手捏着眼皮,“发饷的时候就明宣朕的旨意,着收援京官兵六千六百人的西疆田亩,折入现饷。戍西儿郎多年艰苦,容后再赏。”
几位高官皆应一声。
谷梁立瞧着倪彬看着秉笔太监记录下来,又瞅回周阁珍说,“所谓金口玉言,周大人不能让朕打脸,答应了赏就得赏,再拖也不过一春一秋的事,届时不能再借故推,你可准得出来啊?”
“这……”周阁珍立刻沉吟,“只要年景喜人,老臣必尽股肱之力。”
“儿臣这两日都在户部官署里面跟着瞧账,”谷梁初又插嘴说,“眼见着老大人十分辛劳,因为肾薄身弱,非但不敢饮茶,多站一会儿双腿都颤,实需父皇体恤。”
周阁珍没料到谷梁初会说这些,不由尴尬,“这个……王爷言重了。”
“朕自想体恤,”谷梁立道,“怎奈周大人职责甚重,这些事情堆在脑门子上等着,却歇不得。”
周阁珍笑得似有一些勉强。
“歇是不能歇。”谷梁初说,“偌大一个户部,全大祁的嘴巴都在下面张等着,只教周大人自己撑着却不是道理,若是积劳成疾累倒下了父皇反更折手,还得作速给周大人找个分担的人帮忙才是。”
周阁珍已经猜出谷梁初要说这话,脸色没大变化,只是赔笑,“也是老臣无用,否则不至带累王爷,非但要以亲王之尊跟着办差,还要忧心。”
弓捷远知道他也盼着皇帝的话儿,想看自己能不能升,不由支耳听着。
匡铸和许正也都正襟危坐,认真等待谷梁立的答复。
此一着关系大祁国运,落得好满盘生火,落不好就是一局死棋。
谷梁立沉吟了半天又长叹道,“朕也想找到这个人,不但与周大人分担,也是与朕分担啊!匡大人,你如今是资历最老的卿臣了,不管南京还是燕京,上上下下这些官员,总比朕这个常年藩在朝政之外除了带兵打仗别事儿不管的北王熟悉多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给朕推个可用之人?”
匡铸只听这球又被皇帝踢给了自己,心里着实有些无奈,暗说这个游戏您也玩不腻啊,嘴里却只能道,“老臣也急,甚至夜不能寐。然则选才不是小事,老臣身负为国谋良的重责更需分外谨慎,以至遍看群臣不知从何下手,难免有优柔寡断之嫌。还请皇上和诸位大人莫只寄望老臣,心中但有属意,不妨说来一起参详。”
谷梁立不吭声了。
周阁珍和许正也不吭声。
这是个出力不讨好的活啊,弓捷远想,推荐好了没有功劳,皇帝只当你是顺嘴人情,推得不好就是误国之罪,搞不好要被连累。座内都是多年妖精,谁也不肯带头发傻。
第81章 提西军复生安排
周阁珍当然不着急,选着了人他有机会擢升,选不着户部就是他的天下,也不在乎低谁个品级。
许正一直没有停下思考此事,可他这辈子总以“好静”自榜,从来不大与人深交,硬靠开武皇帝赏识才能坐到这个位置,实实是个孤臣,想了许多天也没翻出个看得上眼的能人,只好把责任推给篡位弑臣的谷梁立,心道看不顺眼就宰,哪儿还有那么多趁手的?
匡铸为人亦很眼高,不能干的不行,能干的人品不好也不行,他心里倒有两个合意之选,只不过都是自己的学生门客,因此需要避嫌,指望旁人来帮自己挑个头出来才好推荐,奈何上到皇帝下到诸臣,每每只管催促,就是不肯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