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么,”谷梁立接着说道,“既吃打也吃摸,便如小猫儿一样,父皇信你懂得张弛之道。他是弓掣穹的独子,若抚得好,真心实意为你,也是社稷之幸。咱们还得养狼,又得保证狼儿不会回头反噬,需得如同战马一般只知向前冲锋才可。其中关窍,你要好好摸索。”
谷梁立应得干脆,“儿臣必然用心。”脑子里面却突然想:父皇当他是个牙未长齐的小狼,他却感伤自己是鹿。由此竟又想到前日亲密时刻,那双又带惊恐又带慌乱的眼最难耐时流了不少莹泪,那般好看也那般可怜,却是平常多少骄横都冲消不去的。
“事情不能都容咱们想好了才办,总得边干边琢磨着。”谷梁立吃得差不多了,端着饭碗说道,“朕想跟你说的不是这点儿小事,而是真有急需解决的难题要给你,你可有信心接么?”
“是何难题?”谷梁初问,“父皇但说,儿臣自然尽心竭力。”
“如今北防也无大将,”谷梁立皱着眉道,“军中事物都是朕在督管,尚还安静。弓掣穹刚走不久,粮饷便跟着去了,暂时也算消停。西线南线两路边军或是见朕迁完了都,各处都在修建,或是听得江浙好好地为东线送了些粮,只觉得朕是个有钱的主儿了,三天两头上奏要饷,说得危言耸听,简直就是一日都活不下去。朕是有心不给,新朝刚立不好穷着守国之兵,有心要给,处处都是窟窿。一问周阁珍他就与朕磕头,脑门见血也不肯往出挤钱。朕怕哪日恨得极了,脱口要了他的脑袋,因此想让你去他那儿盯上一盯,好好盘盘账目,看看哪里能片一点儿油脂出来。”
谷梁初闻言微微地笑,“恐是周侍郎只想要个尚书之位,且不管父皇心急如焚。”
谷梁立哼了一下,“朕是宁缺毋滥的性子,户部尚书之位怎会随便给人?只不过他还不能杀……”彻底撂了碗筷,这位盛年皇帝站起身去,慢慢转悠着说,“再杀当真没用的了!如今上朝都不是上朝的样子,稀稀拉拉。今春要开恩科,也来不及——总不能挑个会写文章的学生就来列班,简直儿戏。你说尚川这人怎么样啊?”
“只这云楼一事就看出蠢!”谷梁初也站起来,“别的儿臣也不清楚。”
“蠢的也并非就不能用,”谷梁立沉吟地道,“他是匡铸门生,如今算与范佑结了梁子,倒可擢拔擢拔,这个人情朕送给你,宁叫他为朔王一党,也不准他们自成体系。”
谷梁初连忙就道,“父皇,儿臣甚畏这个‘党’字。”
谷梁立呵呵笑了,“是朕准的,你怕什么?这个时候倒知韬晦,怎么朕在城上燃放烟火,你朔亲王却不稀罕看,非要自己出城去放?那样靡费,倒不怕朕忌惮?”
谷梁初轻轻笑了起来,“父皇放的,儿臣也自看了一路。去庄里放,亦为庆贺父皇登基之后的头个元宵,可怕什么?依着儿臣还想回北王府放,只怕众臣非议,才出城的。”
谷梁立轻哼一下,“朕便知道你有应对,只也太过奢侈了些。”
谷梁初肃了神情,“儿臣谨记父皇教诲,以后必不孟浪。”
谷梁立并未揪着不放,只询问道,“瞻儿看得可高兴啊?”
谷梁初神色又变柔缓,“瞻儿毕竟年幼,高兴坏了。”
谷梁立点了点头,“孩子可怜,幼年便失双亲,你虽很对他好,怕是心里也总不得踏实,因此过分懂事,千金买他一笑倒也值得。朕想着他也到了始学之年,便只延个无甚名气的师父窝在院里教他自己,可有闭门造车之误啊?”
谷梁初恭敬问道,“父皇有何安排?”
谷梁立又蹙起眉,“正是没有好的安排才要烦恼。能教瞻儿的,只是饱学之儒也并不成,朕得防着那些酸腐迂气沾染了朕的孙儿,单会钻营缺墨水的自也不成。说来说去就是朝中空虚,想给他找个好师父也不容易呢!”
谷梁初就只听着,不说话了。
谷梁瞻端着一碗海菜汤喝,眼睛盯着食欲不佳的弓捷远,“筷子只在盘里翻拣,就是不往嘴里送,你也太挑食了。”
“世子嫌弃我么?”弓捷远放了筷道。
“我都吃饱了,还留力气嫌弃你么?”谷梁瞻说,“只是奇怪你这样子,哪里似个想做将军的人?”
“连马都不能骑,”弓捷远哼,“只管死吃,还不成个髀肉横生的蠢货了吗?世子当我是你,还要狠长个子?”
“你还没及冠呢!”谷梁瞻道,“说得老气横秋。”
“没几个月了。”弓捷远道,“只是如今这样……还只在乎什么虚礼?”
谷梁瞻盯着他看,“你是几月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