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奚:“……”
许鹰鸣的家坐落于一座山的半山腰,这山名叫长明湾,住在这片独栋公寓群的大部分是政府官员和商界精英,两根数百米高、类似于电线杆一样的参天长杆直立在山的东侧与西侧,仰着头也望不见顶端,两根长杆遥相呼应,拉起一道无形的屏障。
出入长明湾都需要从山脚下的固定检测口进入,否则会被这两个不通人情的长杆悄无声息地轰下来。
悬浮舱降下高度 ,通过检测口的识别,期间方尧对许知奚说:“这两个瘦杆子,一个叫范无咎,一个叫谢必安。”
许知奚面无表情地看他。
方尧撇撇嘴:“这是黑白无常的名字。你都不知道这俩杆子多惨无人道,他们甚至能检测到一个通行交通设备上带了几个监听器、几个摄像头,出入时如果数量不相符,会被拦下来问话。”
“请通行。长明湾欢迎您。”
冰冷的机械男声响起,许知奚看着悬浮舱从检测口进入,掠过遥远矗立的瘦杆子,那像是顶天立地的一把刀,把整座山扣押在自己的“刀光剑影”里,大自然不再是大自然,绿树不再是绿树,一切都变得冷硬肃杀。
悬浮舱降落在许鹰鸣家后草坪上,许知奚独自开门下去,低头端详了一会儿地上的草。
里世界的花草很难存活,许多地方为了看起来绿色健康一点,都用虚假的草插在电子营养液中。
在踩到草坪上之前许知奚还想着这会不会也是什么高科技的仿真货,却没想到一脚下去的确是柔软的草和柔软的泥土。
许知奚新鲜地踩了几圈,这才整理一下衣摆,向那扇高大的门走去。
面对许鹰鸣,许知奚还是很心情复杂的。
不管里世界和外世界到底有什么虚实区别,他终究是在里世界长大的独立意识,在他的记忆中,他确实和许鹰鸣一起走过了二十多年——尽管他们的关系始终不咸不淡。
绝对称不上父爱但又不算陌生,疏离但又不是真的不在意,若即若离,变幻难测,以至于许知奚听说他的死讯后表现得格外冷淡,甚至有些不清楚身为儿子他应该表露出怎样的心情。
俗话说人与人之间需要保持一些距离,许鹰鸣死后,许知奚反而会偶尔惦念起小时候他对他的好。
而现在他面对这个已经“死亡”的父亲的本体,许知奚有一点紧张。
许鹰鸣特意找他要说些什么似乎不重要了,许鹰鸣究竟是如何看待他这个人变成许知奚当前最在意的事情。
是真的把他当成一个儿子,还是把他当成一个实验品?
许知奚不希望答案全然是前者,也不希望全然是后者。
他的手放在门上。
门压根就没有锁,许知奚没料到这门居然一推就开,一只手悬在半空中,上不去下不来。
许知奚转头看回悬浮舱,透过玻璃窗是楚先生正在低头看自己的屏幕,方尧在拆烟卷,把里面的烟丝挑出来把玩。
他咬着牙不再看这两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来了?”一个低沉浑厚的男声从屋子中响起。
许知奚呼吸一滞,把手垂下,将身后的门带上,说:“嗯,来了。”
他垂眸望着眼前只到自己腰部的小机器人。
小机器人的屏幕上有一双大眼睛,眨了眨,那低沉的声音赫然是从它的机身中发出来的。
许知奚有些不适应,但下一秒他就听到卧室门“咔嚓”一声打开。
许鹰鸣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许知奚有一瞬间不敢认,可那双眼尾隐着细纹的眼睛又是再熟悉不过,一刹那恍如隔世,又仿佛那些回忆近在昨天。
许知奚曾接受过许多次这样的目光,从小到大,但他从未领会过其中真意,直到此时此刻,他脑袋中嗡一声,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许鹰鸣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那目光不算复杂,里面更多的是一些好奇。
许鹰鸣对他很好奇。
这是个荒谬的想法,所以许知奚从前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深思过,也没有想过真的会有这样的可能。
许鹰鸣好奇一个复制体会做怎样的事,好奇他在想什么,好奇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好奇他的一举一动。
就像是小时候逮到一只蜗牛放到瓶子里,他可以趴在瓶子旁边看蜗牛在里面呆一整天。
除了好奇,还有来自上位者天生不容置疑的高傲和不易被察觉的优越感。
不过这一次的优越感转瞬即逝,许鹰鸣穿着一身舒适的居家服,对许知奚招招手:“过来。”
许知奚没有动,远远地看着他。
许鹰鸣也没有管他跟不跟过来,只是说:“给你准备了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