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随头一次这么被宋悯德亲密地拉着,脚步缓缓,心里头却说不出的舒畅。
“父亲,我的确是有了喜欢的姑娘,她漂亮善良,天真可爱,等她回来了,我便带她来见你们。”
宋悯德笑笑, “倒是难得见你说这么多。不过我听说上京城里,公子多,姑娘少,你若是喜欢,可要抓紧了,免得被旁人抢了去。”
宋随摸了摸鼻子,这莫春羽,该不会是又与父亲说了些旁的乱七八糟的,引得他以为自己还是单相思吧?
不过父亲说得不无道理,他的确是得将人好好看紧了,免得被人骗了去。
他点点头,颇受教:“儿子知道了。”
两人回了府,用过早饭后,宋随又歇了一会,而后便领了人去查抄公主府。
姜婳燕被打入了地牢,她的私兵也被擒住下了大狱,公主府里,其实已没有多少人了。
他等了许久才等到的今日,这一时脚步踏在公主府的石砖上,倒是觉得有几分不太真实。
时雨在公主府里搜寻了一番,而后才出来回禀他:“大人,谢驸马不在府里,可要属下在城里找一找?”
宋随摇摇头,陛下只说了要查抄公主府,旁的人怎么处置却是没有说的,他也懒得多此一举地去折腾,便提步进了谢竟煊的书房。
他的书房里摆满了字画,书桌后头墙壁上挂着的,正是那一副从谢光誉从辜清章那里辗转得来,又被姜婳燕转手送他的山水画。
画卷落款写了“斯岳”二字。
宋随走进那画卷,细细打量着底下的那一道落款。
这个字迹,有几分眼熟。
斯-岳-他缓缓张口,念了出来。
思月!
许月桐的‘月’。
又或者是……谢越的‘越’?
那道落款的字体有力,力透纸背。
他终于知道那字迹为何眼熟了。
那字迹……与他启程去云州前,在宋府收到的字条上的字迹很相似。
那个字条应是谢竟煊的字迹。
一时间,脑中纷纷杂杂的线索搅在一起。
这一副山水图,是他作的?
他自导自演,从辜清章那里把画要回来,又流到谢光誉手里,而后让他顺理成章地提出救谢彦的事情……
而后又送来那张与云州有关的字条,安排在云州部署了三四年的走镖人协助他拿到的那本册子……一路引着他往前……
这便能串起来了,冥冥之中推着他往前的不是别人,而是谢竟煊……
谢竟煊隐忍蛰伏多年,一路布局,这其中便是没有他宋随,他也能弄倒姜婳燕,而后全身而退吧。
宋随忽然觉得有几分挫败,若是他再强一些,便能自己报了这杀母之仇了……
他视线略过那一张张山水画,在谢竟煊书桌的暗格里,翻出来一大叠赌坊的借据。
只是他不是借钱的,而是收债的。
宋随蹲下身来,细细翻看那一张张字条。
原来谢彦从前欠的不是赌场的钱,而是他谢竟煊的钱!
难怪,难怪谢彦下狱当日,还叫人去给谢竟煊传话。
宋随那时以为他是昏了头,不去找姜婳燕,反而去找谢竟煊?
从前他们一家人从老家初来上京时,一开始本不是打算去投奔柳瑜的。
只是在谢光誉那里吃了闭门羹,迫不得已,许月桐才找了柳瑜,在韩家暂住下来。
日子久了,所有人都以为,谢竟煊是个记性不好的人了。
那些欺侮他的妄图从他身上分一杯羹来,而害死他妻子的,竟也想通过所谓的时间,冲淡他的记忆,与他真正做一对恩爱夫妻了。
甚至宋随也是这么觉得的。
母亲死后不到半年,谢竟煊就应了姜婳燕的意思,娶了姜婳燕,带着他住进了公主府。
他被姜婳燕拿着银针欺侮威胁的那段时日,无数次想要告诉谢竟煊。
可每每看见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同姜婳燕花前月下,把酒言欢的时候,再大的怨气和冤屈都没了,只凝成一股气,暗暗沉在心间,十几年过去,一丝都忘不了。
这些年,恨着姜婳燕的同时,他也是恨着谢竟煊的……
即便是今日种种摆在他面前,他心中依旧恨他。
若那时他孤苦无依,一心求死的时候,他能陪在他身边,而不是放任他自生自灭,他也不会过得那般辛苦。
只是,从前这么难的路,他都能靠自己走过来了。
那么到了今日,他也不需要别人。
宋随点了一个炭盆,将暗格里的那些借据一股脑儿丢到了炭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