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抱怨着说了句:“你就爱点,又吃不下,到最后还不是得我吃。”
话虽如此,步子却不停,跟着女子往那摊子前走。
等她兴致盎然地点了两三样吃食后,又乖乖掏出钱袋子付钱。
最后那姑娘果然没吃下,剩下的东西悉数进了男子的肚子。
男子嘴里埋怨着,可看向女子的眼神,却是柔情蜜意的。
那女子也是,两人视线一相接,便能扯出丝来。
这样的一看便知是夫妻了。
梁雁坐在侧门边的矮石墩上,托腮瞧着。
心里却不由起了嘀咕。
她与宋随之间,既不亲密,又不默契,更没有这般暗暗涌动的暧昧甜蜜。
那船夫又是怎么将两人认成夫妻的?
难不成是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好使了。
不过今日说起来,倒还真是多亏了宋随。
她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近水,更别说像今日这般又是坐船,又是去水里捞花灯了。
不得不承认,其实有时候他说的话也的确有几分道理。
思绪间,一双玉白色的靴子停在她眼前。
他人才站定,浅色的衣袍角还灌了风,微微扬起。她一伸手就能碰到。
梁雁抬起头来,看向宋随。
他闲闲站着,长身玉立,眉峰如远山,翩雅淡然。
周身融了清冷月色,这月光照在他玉白色的衣裳上,给他添上几分柔和,减去几分凌厉。
她就说今日总觉得他与平日看着不大相同,这么一瞧才知道,原是衣着换了。
她有些好奇:“你平日里不是爱着玄色么?今日怎么穿起浅色的衣裳了?”
都与他待了半夜了,现下才发现他换了衣裳。
也不知她这一晚上都在关注些什么。
他居高临下,凉凉的一句:“怎么,不能穿么?”
委实将梁雁堵得说不出话来。
梁雁拍拍手,站起身来,他此时已动了步子往外走。
她只得提步追上去,“你这人,我才和你说的,好好说话,别与人呛声,怎么又来了。
“你与人说话回回都夹枪带棒的,往后谁愿意同你交好?”
他脚步停住,交织着灯影月色的黑眸斜斜在她脸上一掠,很快又收回去,看向不远处形形色色的人影。
已经算是听进去了,只是可能还需要再给个台阶。
梁雁见他停下来,认认真真上下打量他一眼,才坦诚道:“我就是第一次见你穿白色的衣裳,随口一问,你若不愿说就不说嘛。
“不过你人长得好看,穿什么颜色都好看。”
台阶给了,再端着就不礼貌了。
梁雁悄悄打量着他的表情,见他绷着的眉眼松泛开,里头流转着一点微微莹泽,像是清润美玉上簇起的点点光华。
她也跟着松泛下来。
宋随看向她空落落的两只手,言语清润:“灯呢?”
梁雁即刻反应过来,“我回去拿!”
好在两人并未走远,她回身去拿了那两盏灯很快便赶回来,停在宋随身侧。
宋随随手接过她手里的两盏灯,又将她往自己这边拉了拉,替她隔开一些人流。
而后缓缓道:“这衣裳是我娘从前给我准备的,今日恰好翻出来,便穿了。”
“嗯?”梁雁朝他歪头,很快反应过来他是同自己解释。
他竟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心中闪过一丝感慨,梁雁接话:“你母亲眼光很好,这衣裳很衬你!”
他带着她往前走,不知是街市里的热闹喧嚣感染的,还是因为身边这人。
向来寡言少语,不善表达的宋随罕见地自己起了话头,“她还给我准备了许多浅色的衣饰,她喜欢看我穿得清雅大方,可我却爱穿深色的。”
“为什么呢?”
“大概是与浅色相比,深色更不易被看穿,也不会受外物影响。
“始终如一。”
“你说的有道理,浅色的确是不耐脏”,她扯起宋随垂落的一边袖角,方才往河里取花灯的时候,他的衣袖曾淌进水里。
现下虽干了,但有淡淡的水渍,落在白色的衣袖上,有几分显眼。
“只是不过是一件衣裳而已,你喜欢什么便穿什么就好了。
“反正真正在意你的人也不管你穿什么衣裳的。”
宋悯德与何玉林都待他很好。
有时候好到他险些就要以为,自己真是他们的孩子了。
可每每有这念头出现的时候,那些他不爱穿的衣裳,不爱看的书,他不爱吃的食物……一样样送上来,冰冷又强硬地提醒他:人各有归处,勿生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