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回哪里?”
“白河公馆。”
雨下不停,别墅里空荡荡一片,陈设装潢都极近简洁,大都是黑白冷饮的线条,游泳池上漂浮着树枝,喷泉水溢出来,花园里的玫瑰被淹了,遣散了园丁,房屋灯也关着,没有一个人。
坐在窗前,祁禹时翻开了她曾经喜欢《飘》,卫衣长裤,黑发湿了也不管,肤色冷白只病弱,凸起的青筋和脖颈的纹身线条几乎融为一体。
胃部持久疼痛,思念与得不到的折磨仿佛成为一种经久散不开的潮湿,蔓延透彻在骨髓里,像青苔腐烂,又像枯叶碾尘,不深重,却深深嵌入,忽略不得。
脑袋昏昏沉沉的疼,祁禹时倒了杯伏特加,喝了半杯,枕着枕头睡去。
醒时,外面天色仍旧是暗的,分不清白天与黑夜,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与她初见的时候,她会抬头对他温柔乖巧的笑,喊他哥哥。
思念愈盛,不可消解。
心悸难忍,祁禹时点开手机,看助理发的地址,直接驱车去了北郊影视城。
玻璃上积攒雨水,雨刷器刮开,水珠飞溅,路灯亮起,城市朦胧像一幅画卷,里面的人都显得不真实。
不记得到那用了多久,祁禹时只记得下车看见她的第一眼,她腰肢纤细,一袭素白长裙,发尾蜷曲,一侧别了一只珍珠耳环。
拍摄还在继续,是一场雨中男女主表白心迹的戏。
油纸伞倾斜,雨水顺着伞盖往下滴落,她抬眸看他,倔强而漂亮,“顾家小姐与你匹配,你们可以并肩同行。”
“而我只是一个污点,是你楚大少爷人生路上的污点,每次看见我,你该很难受吧,因为这会令你想起那段暗无天日,机械的接受杀人任务并执行的那段行尸走肉般的日子。”
他们曾是最亲密的搭档,彼此的姓名都悬在刀尖上,在国军内部,执行间谍任务。
刀口舔血的日子,生死与共,她出生于微末,以为他们是同类,在一次次任务救彼此于危难中时,对他生出情愫,却没想到真相是,这段以性命相搏的日子,只是他的一次玩笑。
他是赫赫有名的大家族独子,只是为了与父母唱反调才加入暗杀组织,才在那里认识了司蕊,才与她走过一段路。
而现在柳暗花明,他恢复利合银行家大少爷身份,家里也自然而然给他许了一门与他更匹配的婚事。
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清醒残忍,司蕊漆黑眼底的光渐渐熄灭,她比谁都清楚,他们不可能,雨水落在她白皙干净的脸庞上,眼睫被沾湿,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沈囿弯唇笑了下,眼底失落一闪而过,“好了,楚江,我说出喜欢并不是代表我非你不可,相反,我是在与你说告别的话。”
“再见,也不要再见。”
她转身迈入雨中,长裙很快被雨水打湿,珍珠发卡上也沾满水珠。
油纸伞啪的一下砸落在地,霍云争向前一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拉她入怀中,他们在雨中拥抱。
哀伤,不舍,愧疚,爱慕,他伏在她肩头,呼吸微微灼热,深重而亲密地对她说了什么。
沈囿弯唇笑,慰藉,不舍,深爱,千万种情绪藏在眼眸深处,雨水从耳畔滑落,打湿雪纺织裙,他看着她们深爱的男人,却仿佛透过那双漆黑沉顿的眼神看见了当初的他们。
笑容苍白,却仍带有一丝笃定,她回了,“好。”
雨声下不停,那个拥抱诉尽爱意,他们在战火纷飞的年代相爱,骄傲不可一世的楚家大少爷第一次对一个女子承诺娶她,让她等她。
她信了也回了好,战线拉长,她回重庆继续执行卧底打探伪政府的情报任务,整整两个月她没有收到他的消息。在一次空袭来临时,她用身体护住了一名妇女和她的孩子,死在硝烟弥漫的废墟里面,尸体也化为乌有。
她再也没能等到她喜欢的人。
而利益博弈,楚川还是被迫娶了顾家小姐,到重庆时已经是半年后,他身边有跟着喊他老公的女人,而她的墓碑连一副枯骨都没有,埋在荒芜僻静的山坡上,周围长满杂草和她生前喜欢的小雏菊。
悲拗到极点,他生平第一次落泪,在她坟前。
而后更全身心的投入战斗,战争结束后他与妻子和离,此后半生再未娶妻。
他们谁也不知道这就是最后一面,司蕊被他哄好了,对他笑得很温柔,在雨中的拥抱也能感受到温暖。
外人看来,亲密无比,亲昵熟知。
祁禹时站在不远处目睹她用那样深情温柔的目光看向别的男人,他们拥抱,眼中只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