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关雨欣的声音变小了,有些紧张:“对,对不起贺总。我确实问过组里的人了,芸如姐说她看不懂,宇超哥说应该是我无意间惹到Sandy姐了。Sandy姐说,如果我看不出问题,那她也不敢安排别的工作给我;我实在没办法了,才想着可不可以问一下您。”
贺祺喝了口手边的咖啡:“那你这不是让我难做嘛。”
关雨欣更紧张了,语气中满是歉疚:“对不起贺总。”
贺祺没回应这句道歉,而是问她:“电脑在手边吗?把文件打开我跟你说。”
“啊……啊?”关雨欣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听筒里传来踢里哐啷的声音:“在的在的,太谢谢你了贺总!啊不,对不起麻烦您了贺总!”
“算了,以后知道了就不要再这样了。哪怕每天追在Sandy后面让她告诉你,她最多说你几句,不会一直不管的。”贺祺已经打开了文件,开始一处一处把问题指给关雨欣。
“财务报表不是直接去官网粘过来就行,公司有自己的格式规范,行宽列宽还有单元格底色。入职的时候应该发过一个格式压缩包的,虽然里面东西很多,但常用的就几个。或者哪怕你翻几个旧项目的存档资料,也能发现问题。”
“还有货币单位,一个报告里新币、人民币、港币全都出现了,就算Sandy这一步通过了,财务部初审也过不了。所有的货币单位都要换算成美元;到最后一步预估利润的时候,再给一个港币的参考值就行。”
“另外内容方面……”贺祺沉吟了一下:“整体来说不错。不过既然要改,市场调研部分可以再完善。这种环保建材在内地市场是供需平衡的吗?国内公司进口环保建材的意愿如何?关税政策是否利好?都可以写一些。”
“嗯嗯,明白了贺总,”关雨欣在电话那头连连点头,最初的胆怯和歉疚也慢慢被激动覆盖:“谢谢你贺总!太感谢了!”
“谢什么啊,我说不定被你害惨了。”贺祺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到时候如果Sandy问起来,你可千万别把我供出来了。”
“放心贺总!”关雨欣跟贺祺汇报:“还有你说的我的粤语问题,我最近上下班天天在听粤语电台,已经能听懂九成以上了。就是自己说还不太行,但我肯定能学会的!”
“好啊,”贺祺转成了粤语跟关雨欣沟通:“以后你就知啦,公司同学校好唔同。制度、人情、teamwork;要学嘅仲有好多,希望你可以坚持……”
贺祺的手机进了新电话,贺祺的声音卡了一下,重新换回普通话:“我有电话进来了,得先挂了,周末愉快小关。”
“啊贺总再……见”关雨欣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里就传出了忙音。
电话那头,贺祺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来电信息,眉头微蹙,嘴唇紧闭。
广东深圳的号码,姓名显示是“刘美娜”。
为了排除对方误拨的可能性,来电铃声几乎响满了一分钟,贺祺才按了接听键。
“……喂?”贺祺并没有先打招呼,是对面先说的话:“喂?听不到吗?”
“听得到。”贺祺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怎么了妈?”
贺祺很满意这句“怎么了妈”,听起来与“怎么了吗”无异。在刘美娜的强烈要求下,贺祺已经很久没有叫过她“妈”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和贺祺差不多生硬,似乎连细微的呼吸声里都带着尴尬:
“哦……我,那个,你今天休假吧?能回家一趟吗?我们一起吃个饭。”
从贺祺租的屋苑去到西九龙,乘高铁不到二十分钟就能到深圳北,现在出发的话,贺祺完全能在午饭之前到家。
但贺祺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一颗心沉甸甸地,莫名其妙跳得飞快。
但贺祺也没有犹豫多久,他没有拒绝的理由:“好。我中午会到。”
贺祺没有故意耽搁时间,换了身合适的衣服,带好证件就出发了。他想,再难的项目都硬着头皮做下来了,实在没道理害怕“回家”这种小事。
工作以来,贺祺经常过海关,去开会,去看展会,去考察供应商;深圳广州是最常去的目的地。
但贺祺每次到深圳,都不曾回过家。他知道自己大概率不被欢迎。
这次来深圳家里,贺祺还是开着手机地图,按刘美娜发的定位一点一点找过来的。
这天深圳的天气似乎比香港要好,天空湛蓝透亮,阳光干干净净地落在马路上。
如果说,香港是穿着西装钟爱陈酿的中年人,那深圳就像是初入社会的青葱少年。崭新的楼宇,现代化的设计,宽阔的路桥和其中顺畅川流的车……城市中处处是年轻的生命和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