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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天空阴沉,河岸两道挤满了围观的百姓,大家伸长脖子,各自推搡着,几个孩童坐在父亲的肩膀上,仰着下巴观察前方的动静。耳尖的人听到这句话,左右相告,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嘴巴紧抿着,屏着呼吸等待许朝歌发话。
许朝歌回过头去,扫过身后百姓那巴巴的眼神,她的呼吸突然有些急促,纵使手握十分的把握,如今面对百姓期待的目光,却突然没了底。
因为太过重视,所以生怕让对方失望。
祁牧野站在许朝歌身侧,察觉到她的情绪,往她那挪了几寸,在无人注意到角落握住她微微颤抖的手指。
许朝歌身心一震,努力用几个呼吸稳住自己的情绪,望着人群坚定发令:“开闸。”
祁牧野愈加紧握许朝歌的手掌。
“开——闸——”随着总工将手一挥,远处不断有鼓声响起,一处传到另一处,工人们得令转动轴轮,一道道闸门有序打开,那蓄势待发的河水顺着道道闸门倾泻而出,顺着河道奔涌过百姓眼前,按照预定的轨迹通向远方。
空中金光乍泄,阳光从乌云的缝隙中将希望撒向人间。
寂静的人群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大家跳跃着,搂着不甚相识的人涕泪相交。唢呐手及时吹奏着激昂的曲章,铜镲相伴,与鼓声携手,将众人的情绪推到最高点。孩童不知大家所为何事,摇着手中的拨浪鼓也跟着咿咿呀呀地叫着。
祁牧野站在许朝歌的身边,听着身后百姓发自内心的欢呼声,一时有些失神。她看着许朝歌如释重负的笑容,伸出手拿走落在许朝歌发间的栾花:“朝歌,夏天要来了。”
许朝歌接过祁牧野手中那朵金黄的花朵。
她们在人群的欢呼声中相视而笑。
船只接连进入运河,经过人群时特地卖力地敲着大鼓,声声鼓声将人们震撼的心灵一同相连,随着鼓面的震动一同颤动。
“许朝歌。”祁牧野与许朝歌十指相握,看着船只驶过浮光跃金的河面,“你做到了。”
“祁牧野。”许朝歌看了眼身后的百姓,“是我们做到了。”
祁牧野回头望着那群已经开始分枣子的人们,笑道:“是,是我们做到了。是尹江几十万百姓共同努力,一同开凿了这一条运河。”
“大人。”袁贵搬来一棵柳树,“树搬来了,可是要现在就栽种?”
许朝歌点头,拉着祁牧野上前解释:“我想,我们耗了这么多年才得来的成果,该是做点什么纪念一下。既是运河,那便在河道两旁种下一排柳树,留住今日的喜悦,也顺带留住今日的安宁。”
“你可愿意与我一同种下?”
祁牧野接过袁贵递过来的铁铲:“你想做的,我何曾说过一个不字?”
袁贵在一旁低着头疯狂捂嘴。
“只是可惜了,今日这盛况,竟没让张梅行见着。”祁牧野一边铲着土,一边看着前方的河流感叹。若是让张梅行见着今日盛况,他可还会这般轻视许朝歌,蔑视女子?
“嗐!就他这些年的政绩,若不是圣上仁慈,我怕是没什么脸皮继续待着。”袁贵扶着柳树埋汰,“若不是有许大人在,他能在尹江待那么久?若不是有许大人相助,他早就被圣上革职查办了。”
祁牧野扶着腰歇上几口气,自言自语:“他真的与史书上说的完全不一样。”
许朝歌没有接话,她对袁贵使了个眼神,打发他到别处去,确定无人关注她们,才缓缓开口:“你来这这么多次,该是对史书有些了解。”
祁牧野轻叹一声:“历史啊,真是扑朔迷离。”她提着几口气往树坑中盖上土,用脚踩实,后退几步,叉着腰观察眼前景象。
许朝歌正穿着湖蓝色的罗衫裙,双手置于身前安静地看着她,微风吹拂着她的碎发,柳枝挠着她的脖子,她纹丝不动,眼中只有那个叉腰略显稚气的爱人。
祁牧野一阵恍惚,她眯着眼再度看向许朝歌,往日的梦境有了具象的轮廓,梦中的女子在此刻有了面孔。她皱着眉头,一时有些难以置信。此刻明明属于幸福时光,可梦境中的那种心碎感仍让她惴惴不安。
“怎么了?”祁牧野异常的反应使许朝歌提着心上前询问。
“没事。”祁牧野摇头,下意识忽略内心深处的异样,“就是觉得有些神奇。明明今日的场景我是第一次体验,可我却早已在梦境中见过这样的画面。”
“梦境?就是你曾与我说过的那些梦吗?”
祁牧野点头,拉着许朝歌的双手环顾四周。
“我们之间是有命定的缘分。眼前这棵柳树,我在那个世界上也曾见过,甚至我还抱着它说了好些话。没想到过去一千多年,它仍守在那。”祁牧野灵光一闪,“还有博物馆的那幅画像。”她看着许朝歌一身的打扮,“画像上的你就是这样的打扮,穿着湖蓝色的罗衫裙,站在柳树下看着前方。朝歌,不如这幅画由我给你画,我定比那蹩脚的画师画得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