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点上,管能俪与许朝歌不谋而合。
在这个家中,虽然祁明这个角色大多数是沉默的,但他骨子里依旧尊重自己的女儿,血浓于水,祁牧野骨子里的那股执拗劲他再熟悉不过,虽然他还没有消化这些信息,虽然他对自己的女儿万般不舍,但他依旧尊重祁牧野的决定,让她放手去追寻自己的幸福。
父母的最后一课,是放手。
再者,往好处想,这算不上传统意义上的分别,他们或许能在史书上看到女儿的消息,离开了这个世界,祁牧野反而能在另一个世界与心爱之人过着安稳的生活,这又何尝不是世间父母所追求的?
就当女儿远嫁好了。
他们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在离开前,祁牧野腾出一段时间与父母相处。儿时没能玩上的游戏,在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一家三口一起体验,一直拖延的旅游也一股脑儿地走了个遍,一起漫步在落日余晖笼罩着的海边,细细感受属于傍晚的极致温柔。
在最后时刻,留下属于彼此的无与伦比的回忆。
最后的落脚点,祁牧野选在了一幢偏僻的乡村小院。管能俪不忍直面这样的场景,将自己锁在房间内,每日看着这段时间的录像以泪洗面。
她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现在的这个决定,但怎么让她忍心看着自己的女儿逐步走向死亡?
这个小院坐落在一个偏僻的小镇,人烟稀少,附近就剩下一对老夫妇居住。他们难得见到新面孔,祁牧野新搬进来时便带着自家煎的烙饼串门,亲自打听究竟是何处的姑娘,竟然会到他们这穷乡僻壤来。
两夫妇也曾北上打拼,只是随着生活的磨砺,两人逐渐参悟生活的本质,辞去打拼多年的工作,一起回到这僻静的小镇度过余生。
他们年岁已高,此生没有子女,相扶到老,每日相依着走在林荫小道上,平静而又祥和地接受彼此已经老去的事实。
初次见面时,两夫妇看着挂在墙上的画像,佝偻着身子问:“这人是谁?”
祁牧野望过去,目光柔和:“她是我的月光。”
祁牧野怕吓到那两位老人,并没有将自己的打算告知他们。她很少走出房门,院子里一片荒芜,偶尔能见到几棵杂草,耷拉着接受寒风的肆虐。
那对夫妇也能感受到祁牧野的疏离,他们饱含对生活的热爱,简单客套的招呼过后,各自回到自己的生活轨道上去。
接下来要做的就只有等待,等待心痛的到来,等待死亡的降临,等待,最终回到许朝歌的身边。
在外面的世界里,春天的气息卷悄无声息的潜入每一条缝隙中,拂去冬日的死气沉沉。在荒芜的院落外,不时能听到孩子的嬉笑声,甚至有几只归鸟停留在水泥墙上,歪着脑袋观察着窗户内麻木的人类。
祁牧野就带了几样随身物品,为了让管能俪接受自己的死亡,祁牧野不忍心让自己狼狈死去,她每天都会接一大桶水供自己洗漱,她会像往常一样更换衣物,也会像往常一样盯着许朝歌的画像发呆,指尖摩挲着那支腐朽的笛子,企图唤醒一丝曾经的回忆。
她花了很长时间,但又好像并没有多等。在2024年的第一场春雨中,救护车的灯光,划破小镇的黑暗,突如其来的鸣笛声将整座小镇的灵魂唤醒,他们眯着眼看着那些忙碌的身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前几日闯入他们生活的奇怪的女人架上担架。
喧嚣过后,小镇又归于平静,他们看着祁牧野待过的院落,也只是稍稍停留几秒,便又嘟囔着搂着各自的伴侣重回梦乡。
祁牧野昏迷了很久,她的意识已经清醒,但身体却迟迟没有苏醒。她能清楚地感受到秋风的席卷,也能感觉到落叶掉落在她身上。不时有几只四脚动物踩着她的身子而过,祁牧野内心焦虑,生怕那些不通人性的动物啃了她的脸庞,使她无颜再见许朝歌。
好在它们只是单纯地路过,连在她身边停留片刻的心思都没有。
祁牧野昏迷了三日才苏醒过来,她的身上铺了一层金黄、卷曲的落叶,脸上浮着一层土壤的粉屑,头发上沾着几根细小的碎枝。
祁牧野踉跄地站起身,拍去身上的尘土与落叶,跑到河边清洗。看着河面上这个狼狈的面孔,祁牧野失笑,转而更加仔细地打理自己的妆容。
每次回来都是这样狼狈不堪,若是让许朝歌看到她这副模样,又该心疼了。
她站在高处观察此处的地形,大致辨认出目前所处的位置。经历这么多次,祁牧野大致摸准了规律。回到铭朝,她的落脚点总是以许家为圆心,左右不过两三里,从没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