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隔离区就那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又是一同抗疫,难免会有接触,陆琦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也作了妥协,在那三人面前,她乖乖地给他们煎药打下手,当他们医治其他病人时便偷偷诊治其他病人。
她心中也有气,想她家也是世代为医,家中为了培养她这一个医生也是耗费毕生的心血,如今她竟被这三个老棺材百般刁难,心中不满却还要憋着气照做。
若不是要遵从内心的医德,她老早与那三人翻脸,如往常一般特立独行,专注于自己的世界。
老人毕竟是老人,精力有限,抵抗力也有限,没过几天他们便也昏昏沉沉的,三人诊治的病人加起来也没有陆琦一人偷偷看的多。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隔离区送进来的病人越来越多,又没人能痊愈出去,床位不够,人手也不足,百般无奈之下,他们也默认让陆琦跟着治疗,只是从不允许她迈进帐篷,让她隔着帐篷在外面听着,甚至一同行走时,他们也要求让陆琦与他们保持五步距离。
陆琦心中每天都要翻几百个白眼,这哪是治人,分明就是浪费她的时间,有这时间,她都能看好几个人了。
老不朽。她在心里骂道。医学世家大多都是有自己的独门秘方,不可外传,甚至是传男不传女,估计是这三人发现了陆琦的行径,就想出了这么个法子来治她。
起初陆琦还只是抱着“看看他们搞什么花样”的想法跟他们几回,隔着帐篷听里面的动静,后来越听越奇怪,怎么给人看病还要给病人讲解脉象,病因和药方?
她一贯看不起那些老不朽,思想迂腐,不屑与草根医生、女医生一列,纵使心中有些怀疑,对他们的偏见有些消融,却仍不信她突然冒出来的疑惑。
直到为首的那位大夫染上瘟疫,直到她隔着那一层油布给他把脉,心中的那一团迷雾突然被阳光穿破,照得她睁不开眼。
“你是不是觉得奇怪?”老大夫在帐篷里虚弱说道,“让你跟着来,却又不让你治人,你心里保不齐在骂我们几个老不朽吧?”
陆琦低着头,轻声“嗯”了一声。
老大夫用气声笑了一下,如婴儿学语那般吃力道:“早些年,确实是我们几人有偏见,见你是女娃子,瞧不起你,不待见你。哪怕是现在,我们也不认为自己哪里错了。”
陆琦气噎,对着帐篷瞪了一眼。
老大夫长叹一声:“如果有足够的人手,我们绝对不会带你。治病救人,悬壶济世,那是多么重的一个担当,哪是你一个姑娘可以担起来的?我们三家世代从医,世代清贫,这般苦哪是一般人吃得下的?”
“你一个女娃子,上来就要砸我们的招牌,试问世上哪人可以咽下这般耻辱?若不是此次疫病,我们绝对与你继续对峙着。”他诶了一声,“只可惜啊,子孙都不愿再学医了,整个尹江就只剩我们三人了,我们一把老骨头,还能剩多少年?我们几个思来想去,待我们百年之后,尹江几十万百姓的身子就全靠你了。”
陆琦:“所以你们才不愿让我接触病患?”
老大夫默默收回手:“此次疫病来势汹汹,我们几个一辈子都在跟疾病打交道,却从未见过这般棘手的病症。我们都是半个身子埋在土里的人了,死了就是死了,不可惜。你还年轻,若你也倒下了,尹江——要没。”
“我的营帐内还有几册我毕生所著的医书,这次洪水我什么都没带出来,拼死抱着它逃出来。待我闭眼,你便将它拿去,好生研究,切勿辜负它。”
他挣扎着起身,敲敲身旁的药箱:“这箱子跟了我们三代人,如今便传给你。你个女娃娃,一定要谨记你学医的初心,切勿被尘世迷惑,定要将我季家的口碑延续下去。”
城外专门挖了个大坑,前无大山,后无村落,远离一切水源,用来焚烧染病的衣物与尸体。每日傍晚浓烟滚滚,黑烟随风飘散,聚拢在天际,与压抑的夜色一同降临在人们的视野之中。
唯一让人欣慰的是,两处安置区的百姓鲜少再有人感染,朝廷的赈灾粮食与钱财也已经到了尹江,有了粮食,至少生存不成问题,剩下的就是时间问题,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们照样能建起一个繁华的尹江。
有了希望,人们也有了干劲,时隔两个月,总算在这座城听见了笑声,总算在这里见到了一丝朝气。
外来的商队也重新踏上尹江的土地,灌注新鲜血液,带来外邦的繁华。
吃过晚饭,陈诉才带着陈家军赶回安置区。他们一直没有歇息,不是开路就是不断修建,每天最早离开,最晚归来。一队人灰头土脸的,吃过饭便倒在桌子上,思维发散,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