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读书人,没有人会把自己写出来觉得还不错的东西乱扔。
赵母识得赵天齐的字,她自然知道这些都是自己儿子的东西。
她也知道这不正常。
但她假装看不见。
像一个迟暮的老人,缓缓地走到门口,抬手去敲门,“儿子,开门,是娘回来了。”
“开门啊,儿子。”
赵母不停的用手拍着门上的铁环,“啪啪啪”的声响,在这落日余晖的宁静小巷里显得格外突兀。
“开门,你给娘开开门啊!”
赵母不死心的坚持着,坚持着,直到很久之后
“吱呀”是门被打开的声音。
只可惜不是赵母希冀重的门,而是隔壁的。
她敲门的声音太过吵闹,吵到隔壁的邻居。
一个脑袋从门缝里钻出来那,语气很是不耐烦,“你找谁啊,这家原先的书生搬走了,现在这院子是空的,没人住,你看不见门上挂了锁吗?”
因为赵天齐不大愿意让赵母来找他,所以街坊邻居几乎都不认识她。更何况赵母现在这幅样子,也让人很难把她与秀才母亲联系在一起。
那人语气并不是很好,甚至还有些称得上恶劣。赵母像是被他吼懵了,眨了眨眼,嘴巴张了又张,好半晌才发出声音“那你知道他搬去哪儿了吗?”
气若游丝的声音,却并未引起那人丝毫的怜悯,语气依旧很差,“不知道,反正是被人赶走的,估计死了吧。”
说完,男人收回头,“嘭”地一声将门关上了。
赵母被关门的声音吓到了,站在哪里,许久了,都没有一丝动作。
那人说,天儿被人赶走了。
赶走,她那么骄傲的儿子,还有燕儿,她,她好像被打了,说是快死了。
天儿,燕儿。
两个名字交替出现,赵母只觉得脑中有什东西在响,尖锐的声音中,伴随着那些人或凉薄,或冷淡,和幸灾乐祸的声音。
完了,一切都完了。
类似于铁器划过石头发出的那种尖锐刺耳的声音,赵母眼前一阵发暗,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中秋节的前一天,向山村发生了两件大事儿。
一件是,他们村唯一秀才被县学书院除名了,而且现在人不知所踪,下落不明。
另一件是,赵李氏受不了打击惊悸中风,大夫说除非有奇迹出现,否则下半辈子可能只能在床上度过了 。
村里人听闻这个噩耗,无论是出于同情还是看好戏,都去赵家看了。
赵李氏斜歪着嘴,躺在床上,浑浊的眼里尽是眼泪,嘴里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再说啥。
赵父依旧是窝在墙角,一言不发,一口一口地抽着旱烟。
好好的一个家,好像忽然就这么散了。
可是,这又能怪得了谁呢……
众人离开时,无不摇头叹息吧,却又无能为力。
即使再难,这日子总是要过的……
所以中秋这天,本该是一个开心快乐的日子,可每个人心里,终究是因为赵家的事儿,蒙上了一层阴影。
“其实看着也怪可怜的。”柳芽婶子说起赵李氏,也只能频频摇头。
虽说赵李氏之前挺可恶的,可现在变成那样,还真叫人挺难受。
那赵父如今算是翻身农奴把歌唱,赵李氏拉屎撒尿吃饭都得他照看着,她好几次听见赵父对赵李氏动手,那扫把打在肉上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听的人心惊肉跳的。
但她一个外人,除了叹息,终归也不能说什么做什么。
沈母就静静的听柳芽婶子说赵家的事,认真绣着自己的花,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之前赵天齐跟沈青书没闹翻之前,她跟赵李氏交情就一般,后来赵家阴了青书一把后,她跟赵李氏就更不对付了。
所以听她悲惨的遭遇,她并没有半分怜悯之心,她觉得她没有幸灾乐祸,没有高兴的敲锣打鼓,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想想这次乔月的遭遇,她光是听听,都觉得心有余悸。
虽然这一切都是赵燕儿干的,但养不教父之过,赵燕儿心思如此歹毒,跟赵李氏她们做父母的有脱不开的关系。
*
赵家的事儿在村里发酵了两三天后,便渐渐平息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即将到来的乡试。
原本两个村有两位秀才的,现在赵天齐下落不明,两个村的希望就全都寄托在了沈青书身上。
在沈青书出发的前一晚,两个村的人都来送他。
小小的庭院里,此时挤满了人。
有人说着吉祥话,希望沈青书高中的,也有的,专门去找神婆求了符,说是保佑他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