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珠落在裴戍手上,带起一阵灼热。
他沉默了一瞬,指腹按在了她眼侧,似乎是想用这种办法为她止住眼泪。
这是重逢后,他第一次见她哭得这样凶。
“不喝就不喝吧。”他听到自己开口:“风寒养一养也能好,你不想喝,就不喝了。”
他掌心落在她的发间,心想他这是做什么呢,什么时候也会逼她了。
宋初姀恍恍抬头,看着这样的新君突然有些慌。
口中苦涩的药味已经消失不见,生理性泪水被憋了回去,宋初姀吸了吸鼻子,不知该作何反应。
但男人似乎并不需要她做什么,见她不再哭,将人打横抱起,放在了桌案旁的矮塌上。
宋初姀这才发现外面天色未亮,如今时辰尚早。
桌案上摆着堆成小山的奏折,一半是已经批注完的,另一半是还没批注的。
“为本君研墨。”
男人低沉的声音唤回她的思绪,宋初姀看向磨盘,里面的墨汁果然已经凝固得差不多了。
她没有多问也没有多看,拿起墨块去沾水,却在无意间看到奏折上写着谢琼的名字。
察觉到她的目光,裴戍索性将奏折摊开,沉声道:“谢琼当众将会稽太守推下城门惹了众怒,这人还是她夫君,情节恶劣,有人上书,要求就地斩杀了她。”
宋初姀浑身一僵,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君上,要杀谢琼吗?”
第22章
宋初姀嘴上说着要替谢琼埋尸,却比任何人都希望谢琼长命百岁。
如果一定要死,她宁愿谢琼死在战场上,而不是死在无人问津地牢狱里。
握着墨块的手在发抖,宋初姀指尖早已一片冰凉。
裴戍攥住她的手:“你希望本君杀不杀谢琼?”
宋初姀表情僵硬,却思绪清明:“君上不是知道我与谢琼的关系吗?”
她从刑部大牢突然出现在这里,这位君上怎么会不知道她与谢琼之间的渊源,他是故意在问她。
她这次没有自称臣妇,裴戍表情稍好。
“本君想听你说,你说杀便杀,你说不杀,便不杀。”
宋初姀没有说话,这位君上心思深沉,谁知他是否挖了坑等她往下跳。
见她不说话,裴戍轻笑一声,将奏折放到了右手边。
放在那处的奏折都是被驳回的,宋初姀握紧的手一松,将墨块放到砚台慢慢研磨。
她极少做这种事,做起来很不顺手,一直到磨手酸,出来的墨汁也不过是浅浅一层。
好在这位君上并没有说什么,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成堆的奏折上。
室内安静,窗外泛起熹光,宋初姀研墨的手顿住。
“君上。”宋初姀开口提醒:“天亮了。”
“嗯。”
裴戍淡淡地嗯了一声,丝毫没有放她回去的意思。
宋初姀讷讷道:“昨日出来的匆忙,天亮未归,家中人会担心。”
闻言裴戍将头抬起,冷冷道:“本君何时说过会放你归家。”
昨夜一夜未睡,他如今眼中布满血丝,长臂一伸将她揽过,埋首在她颈侧休息。
“你留下来,不必再回崔家。你放心,没人敢置喙什么,若是谁敢嚼舌根,本君就砍了他的脑袋。”
屋内温度高,男人掌心滚烫,却没有乱动,只是放在她腰间,牢牢禁锢着她。
宋初姀只觉得浑身血液冰凉,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君上,是喜欢臣妇吗?”
裴戍一僵,松开她的腰,语气嘲讽:“你凭什么觉得本君会喜欢你?”
宋初姀没有抬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讷讷道:“臣妇长得不丑,未成亲前,有不少郎君前来求娶。”
她没有说谎,裴戍记得清楚,哪怕她与崔忱定亲后,依旧有不少男人变着法子出现在她面前。
那些人有皇亲国戚、有风流俊才、有纨绔子弟,只有他,是守城的士兵,也只有他,成了她的入幕之宾。
宋初姀不知他在想什么,继续道:“而且,臣妇实在是想不出,除了这个原因还有什么能让君上甘愿顶着夺臣妻的骂名也要将臣妇留在这里。君上是万人之上的明君,万万不可因一时冲动毁了一世威名。”
她的唇一张一合,吐出来的皆是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她是在提醒他,她已经有郎君了,要他放她走呢。
裴戍觉得很好笑,这么多年,眼前人的演技依旧如此拙劣。之前怕他怕得要死,现在知道他不会杀她,索性就开始糊弄他。嘴上说什么为他着想,实际就是不想留在他身边。
裴戍垂眸看着她烛光下的侧脸,冷笑道:“真是巧舌如簧,本君便是强行留下你又如何?”
他指腹按在她唇上轻轻摩挲,眸光晦暗:“你把本君想得太简单了,开国之君,最不在乎的就是名声。本君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生死都不在乎,会在乎身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