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脚在颤抖,以一种难以被人察觉的方式,她依旧背脊笔直,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每个骨骼每块肌肉都像是承受了自己无法承受的寒冷在疯狂打战,她几乎以为下面的同学们,观众们已经察觉她的丑态了,但她只是依旧如被灌了铅的可怜雕像一样站在、只能站在台上,偶尔通过话筒发出可怜的几声“额,嗯……”,如同一个坏掉的机器只能重复无意义的音节,只因为这场对决仍未结束。
好吧,这就是一场以她的丑态为卖点,以这个自以为自己是主角的小丑的垮台为余兴的戏剧。
当目露怜悯的学姐宣布了比例悬殊的最终票数,那个亭亭而立、温婉大方的沈舟站在聚光灯下,成为新一任学生会长时。
她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放下了收声的话筒,目光呆滞地看着沈舟在前方送上致词,发现她们的这场对决在她反应过来前就已经有了结果。
明明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沈舟身上,但她却如同看到所有人都在注视着黑暗中落魄的她——注视着一个“主角”的落幕。
不,她哪里算得上什么主角呢,真正的主角就站在那里,站在聚光灯下,万众瞩目,实至名归,每一根头发丝都透露着神的宠爱。
而她,顶多只是一个不自量力的跳梁小丑,一个骄傲自大的拿着被主角打脸剧本的女配罢了。
哈哈,好丢脸,早知道就不要那么努力认真地参选了,其实她也不是那么想要当学生会长的嘛,那种活又多又容易招人厌的职位谁爱做谁做嘛,她还是专注自己的学业好好享受大学生活就好了。哎这么一想的话,她的落选说不定也是什么不可知世界伟大意志的选择呢,就是为了将她从繁忙的事务中解脱,让她无忧无虑地享受青春年华……
——她编不下去了。
一只手用力地、仿佛怕其滑落,又仿佛想要捏碎它一样牢牢地攥着话筒,攥着这原本能将她的声音传达给每一个人,但如今已经被切断电流同她一起成为哑|炮的可怜玩意儿。
‘哇,你真要参选,我听说今年学姐们都直接摆烂准备陪跑了——什么,你居然不知道吗?你对手可是沈舟啊!沈!舟!那个沈啊。’
‘哈?你说——竞选会长看的是能力,又不是家世?’
‘……你,不,你说得没错,嗯,你是对的。那加油吧,到时候我给你投一票。’
‘对不起,我还是投票给了沈舟。’
‘不怪我啊,因为大家都选择了沈舟。’
如果……现在的结果,是纯粹的黑幕,是所有人都畏于沈舟的背景,思忖着她家在学校的影响力所以才讨好她投给她,那么自己绝不会如此难堪,因为她只是如同其他所有人一样接受了社会的毒打,知晓这个世界从来不是她们这些平凡人做主角而是资本博弈的舞台,如果仅仅只是那样的话,她绝不会如此不甘。
但是她却偏偏碰上了沈舟。
从小和她生活在不同阶层,不同世界的沈舟。
为什么有的人能一出生就已经站在无数人望之不及的终点线?
为什么有人能富有到连一座学校都是他们给家中爱女练手的舞台?
为什么这个在万众瞩目神明宠爱下长大的女孩,在富有的同时能拥有如此美貌?
在漂亮的同时又能拥有这般聪慧?
在聪明有才干的同时依旧能付出如此努力使得自己优秀到所有人都望尘莫及的程度?
而她在轻松做到别人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时,却依旧能保持如此谦逊,真诚地感谢所有把信任交付给她的人?
——就算她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吧!难道非要把她拔高到如此程度!以把作她陪衬的所有人都踩到泥地里!
快要吐了——
不甘地快要吐了,烦躁地快要吐了,憋闷地快要吐了,苦涩地快要吐了,难堪地快要吐了,哽咽地快要吐了,想要咆哮地快要吐了——
救救她吧,帮帮她吧——
她真的快要吐了啊!
只需稍一回想起来自己当时跑街窜巷拉选票的愚蠢模样,想起那时看过来的那些眼神,终于明白其中真正含义是对于不自量力之人的打量,于是仿佛此刻那些眼神都穿梭时光变成了穿过她光鲜亮丽表皮的无形利刺,一根一根把她钉死在这台上,不能逃也不能死地接受这羞辱直到最后一秒。
“……然后,我也想要感谢我的对手。”
聚光灯下做着胜利者发言的沈舟提到了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