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这消息的熙嫔, 早已不似前两次那般激动,她脸上带着一种分外平和的麻木,甚至顿了顿后, 还有闲心继续手上的书画,似乎几个亲人的死, 已丝毫无法牵动她的心绪。
唯有这些年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柳儿清楚, 她这并非是无动于衷。正是因为过于在乎,心碎到麻木,才会如此反应。
“娘娘,您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柳儿抹了抹眼泪。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们甚至连殿门都出不去, 只得继续做聋子瞎子。
生怕外头人听到了,柳儿甚至不敢大声哭泣, 只得小声抽噎着劝了劝。
“人总会死,他们没了,我也解脱了。”
“娘娘!”
“你先退下吧。”
熙嫔手里的动作却停也未停,只是道:“放心,我没事。”
又怎么可能没事呢!
不过,柳儿也清楚,这会儿劝也没用,只得将眼泪擦干退到了侧殿,待脸上没什么异常了,这才装作没事人一般走了出去。
之后几天,果真如熙嫔所说,她一切如常,对着进来传消息的三皇子,也在愤怒后很快便原谅了,仿佛递进来的消息都只是一场风,很快就消散不见了。
如此过了七日,皇长子一党勾勾连连的东西,基本已全部清除。
为了庆祝平叛成功,皇帝特意办了宫宴,还命人送了宫装首饰等前往仪华殿,并昭熙嫔一同赴宴庆祝。
到了如今,皇帝长成的几个儿子里,唯有三皇子最受重视,理所当然地成为接下来皇位的热门人选。那么皇帝爱屋及乌,重新重视熙嫔似乎也说得过去。
许多人心里不免犯嘀咕,觉得之前的谣言怕都是真的,皇帝果真是冷血!为了真爱连儿子都下得去手,实在令人恐惧!
又见熙嫔面上容光焕发,整个宴会笑靥如花,浑不似之前人淡如菊的模样,仿佛真的因为两位挡路石的死跟着飘了起来,心道果真是狐媚子,怕是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心机!
想是这样想,却没人敢说什么,没见宸贵妃的下场还近在眼前呢!这位皇帝可不是那么好惹的,谁又敢在这种时候,在他头上动土。
而与众人相比,本就有些微醺的皇帝,见到熙嫔这难得高兴的样子,她甚至还举杯冲自己笑了笑……不免心折不已。
都多久了。
好似从她被强制带回宫开始,便再没见她笑过了。
上位者对下头的人,总是一种轻蔑的状态,皇帝更是如此。他未曾多想,只觉熙嫔今日这般,怕也是为儿子高兴……
果然,权力才是这世上最好的东西,能叫冷硬的人软了心肠,便是再畏惧再不欢喜他,也只得冲自己露出笑颜。
情动之下,皇帝自然也不会委屈自己,待宴会结束,直接便点了熙嫔伴驾。
以往少见熙嫔,虽有特意避开的成分在,可熙嫔不请愿,每次都冷着脸,仿佛一具行尸走肉的作态,也未尝不是一种原因。
皇帝坐拥这天下,倒也不必委屈自己。
可今日却不同。
皇帝总觉得,这或许是他们关系缓和的开始。
这么多年了,总算有这么一天了。
“……旗君。”
看着被宫人们簇拥上来的熙嫔,虽眼尾生出了几缕细纹,令皇帝微微皱眉。可骨头最硬的女人被驯服的感觉,实在太令他着迷,以至于他的注意力,很快便转移到她今日的装扮上。
简单的发髻,只用一根银簪固定,却是雌雄莫辨,英气十足。
按理,宫妃见驾侍寝时,是不许佩戴这些首饰的。可皇帝看着那根银簪,脸上却露出几分怀恋来。
“你竟还留着这个。”
皇帝道:“你怨了这么多年,朕以为,你早将这东西丢了。”
这还是当年未知熙嫔男儿身时,皇帝所赠。
后头两人决裂,他将人彻底困在宫里,那些东西几乎就都毁了。
以至于看到这熟悉的物件,皇帝竟也一眼认了出来。
“兄长所赠,旗君又怎能随意丢弃。”
熙嫔微微敛衽,一举一动皆是男子风范。仿佛此时的她并非等待临幸的宫妃,而依旧是书院里骄傲的凤。
“这么多年,是妾自误了,也差点误了孩子……”
而她这番做派,也果真取悦到了皇帝。
“无妨。”
皇帝安慰道:“这宫中人人皆蠢,只有你这样的女子与朕生的孩子,才配得上朕身下的皇位,你说是不是?”
见熙嫔神色动容,皇帝不免跟着轻笑一声。
这般,待宫人上前帮着脱簪时,都不必熙嫔多说什么,皇帝便摆手将人挥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