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安清起身,正打算跟着其他人退出去,就看到明康帝的眼神猛地挪了过来,死死地盯着他。
“姚英,鹿安清留下。”
短短几个呼吸,刚刚明亮起来的殿内,就只剩下他们。
姚英缓步走到明康帝的身旁,将一副湿帕子递了过去——也不知道到底是从哪里拿来的——皇帝接了过来,擦了擦脸。
随着这个动作,明康帝的情绪似乎也跟着平复了下来。
苍老浑浊的眼睛带着一点血丝,他幽幽地盯着鹿安清:“你擅自闯入寝宫,总不是为了将寡人吵醒吧?”
他本该发火,如果不是藏在袖子里的手,正在微微颤抖的话。
若不是鹿安清吵醒了他,他还在噩梦里沉|沦。
鹿安清:“臣听到了官家的呼吸有些异常,以为是官家出了事……”
他微低着头,声音不疾不徐。
“出了事?”明康帝含糊地哼了声,“姚英,几时了?”
姚英欠身,说了个时辰。
如今天还未明,明康帝不过刚刚睡了一个时辰,被吵起来,脸色难看得要命。
姚英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暗道不好。
明康帝忽而说道:“鹿安清,你和子羽的关系,似乎不错?”
他听到皇帝的心中,正在猜测他们的关系。
鹿安清抿唇,低着头,平静地说道:“大公子对祝史有些许好奇,所以偶尔会有往来。”
“是嘛。”明康帝冷哼了一声,“和一个废太子相交过甚,鹿安清,你可曾想过这其中的含义?”
鹿安清敛眉,明康帝这话听起来……
略有急躁,也太过直白。
依着皇帝一贯的手段,他不会说得这么明显,也不会这么……
迫切。
鹿安清:“臣不敢,臣一心效忠官家。”
“效忠?”明康帝声音里冷酷愈多,“到底是效忠皇帝,还是效忠……你们垂涎的真龙之气?”
“官家,真龙之气属于天子,而您,便是天子。”
鹿安清觉察到了明康帝话里的奇异。
而他的回答,显然并没有取悦明康帝。
鹿安清模糊地,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明康帝挥挥手,示意鹿安清离开。
待到屋内只剩下明康帝和姚英时,他的手指暴躁地梳过头发,压抑暴戾地说道:“姚英,我相信,他们已经准备好第三次了吧?”
姚英的眼底闪烁着淡淡的畏惧,躬身说道:“您说得是。”
明康帝站起来,之前泄露的少许情绪已经尽数收敛,连带着心声也彻底寂静下来。
在他冷静的时候,他是个连心声都很少的多疑者。
“很好。”
明康帝朝着姚英伸出一只手,“那吩咐他们,就现在,开始罢。”
“现在?”
姚英的声音低了下去,“官家,这时间未免有些太……”
明康帝一巴掌甩在姚英脸上,不重,却异常清脆,乃是一个告诫。
“时间?寡人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明康帝阴沉沉地说道。
姚英欠身,不敢再劝。
只是低声说道:“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诸皇亲国戚,都还留在京都。”
…
“……此类灾祸,别有不同,其弱点在于……”
“若是能以火攻之,颇有奇效。”
“……之前遭遇时不知其形,仿若为雾,令人……”
“……”
大会接连开了十来天,在最后一天时,鹿安清不得不再次出现在会场上。
他有些困顿地捂住脸,竭力屏蔽掉喧闹的心声。
太史令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说道:“方才诸位所讲,也都听得清楚。诸位这三年来,辛苦良多。”
不少祝史随着太史令的讲述缓缓颔首,面露自得之意。
并非他们矜傲,拥有如此力量,庇护百姓,走在危险前头,本是应当。可他们遇到灾祸,拔除灾祸,还能聚在这里,本身便是一种强大的象征。
“可是,”
太史令仅仅一个简单的词,就令他们的神情紧绷肃然,无数眼睛盯着老者。
他捋着花白胡须,缓而沉地摇头。
“每年灾祸的数量,在递增。而出现在城镇的数量,也比以往要增长不少。”老者的眼睛露出精芒,“就连京都脚下,也时有灾祸!”
满座细细碎语。
就在众多祝史瞠目结舌之中,太史令平静看向厅堂的角落。
看向,那个被这哗然动静吵醒的男人。
鹿安清疲倦地捏住眉间,感觉耳朵总算稍稍恢复了些。他构建了大量的屏障,可也因此,令他精神容易疲倦,昏昏欲睡。
还得是太史令叫了两次,鹿安清才疲懒抬起眼,望向前头的老者。
他慢吞吞地挪开,站起身来,朝着太史令拱手:“您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