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史,还是身体为要。”
这中年男人,是史馆在外的分馆门徒,专门为鹿安清这种在外行走的祝史驱使,与朝廷的驿站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不曾对外放开,只有少部分人知道。
鹿安清不欲与他多言,只摇头:“最多再休息一晚,明日便走。”
见鹿安清坚持,中年男人不再言。
马车一路回到分馆,鹿安清径直上了楼,中年男人才舒了口气。
边上牵着马车的少年嬉笑着:“大叔,为何这么紧张?鹿祝史可是近来脾气最好的一位了。”
中年男人一巴掌拍在少年的后背上,把他拍得,整个人都吓了一个哆嗦。
“你懂什么!”
中年男人压低了声音,尽管他们都是史馆内部的人,可他们都是普通人,并无什么特殊能力。只有被称作祝史者,才是极其特殊之人。
祝史,是使馆内拥有特殊能力的人。
在元起三十年后,因着“神教”祸害,朝廷再不相信任何束缚的“奇人异士”。唯独史馆是例外,并且长存下来。
毕竟,世间,确有灾祸。
史馆肩负起了处理各处灾祸妖邪的重任,可这并非容易之事。
尽管灾祸妖邪发生的次数并不多,可一旦发生便难以清除。
也常有祝史为处理灾祸而死。
中年男人来往接待过那个多个祝史,也见识过那些脾气不好的大能,可唯独这个鹿安清……
在他的面前,中年男人总有一种被看透的恐慌感。
仿佛,在鹿安清面前,一切都无所遁形。
他得以进入史馆,便是靠着这份超乎常人的敏|感。
他敢笃定,这位鹿祝史的能耐,定然不同!
…
鹿安清将自己挪上|床时,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虚脱。
黑门山的灾祸,并不容易消除。
不然,也不至于在他到来前,一直困扰附近的猎户百姓。
如今他的胳膊,腿脚上,都遍布反噬的黑纹。不过他早就习惯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哪一日他身上没有反噬黑纹,反倒显得奇怪。
鹿安清闷闷咳嗽了两声,蜷|缩着身。
他面容苍白,相貌秀美,本该是个惹人注目的模样,然眉间深深的倦怠已是累极,连哈欠的力气都无,好似有什么东西潜藏在他的体内,源源不断地汲取着鹿安清的生机。
梆——
梆——
梆——
三更已过,隐隐约约,从街上,传来更夫的敲打声。
鹿安清半睡半醒,身上的痛苦令他睡不安稳。
那些黑纹缠绕着他,令他骨头都在疼。
咳咳……咳咳……
漆黑无月的夜色里,一道人影悄然出现在了窗外,怪异的影子,如同摇曳的毒蛇。
鹿安清并没看到人影。
可昏昏沉沉的他,仍是察觉到了异样。
他挣扎睁开了眼。
那物往床边扑来。浓重的血腥味直冲面前,如此浓烈,刚醒的鹿安清一闻……那种浓烈的腥气,如同灾祸。
鹿安清猛地滚到床的里侧,双手掐诀,狠狠丢出咒令。
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咒光沉默在来者的皮肉上,好似无声无息被吞噬了。
呼哧——
那物粗重的呼吸声,就像一头野兽。咒令无法很好束缚它,几次鹿安清都险些被它抓住。
鹿安清面临险境,眉头微皱,却不慌张。
他为祝史。
靠的,不只是那些祝史们皆会的咒。还有的,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
长久养成的习惯,令鹿安清毫不犹豫地降下屏障,倾听对方的心声。
只要让他听到对方的心声……
【滴答——】
奇怪。
【滴答——】
他听到了,又仿佛没听到。
【滴答——】
就仿佛,从屋檐垂落的水滴,又像是打落荷叶的雨水,持续不断,却让人好似能感觉到久违的宁静。
……何其荒谬。
鼻端是那令人作呕的腥气,提醒着那应是灾祸。
如此强大的恶物到底是怎么出现在分馆内部且不说,又怎会这般纯粹的心声!
漆黑的房屋内,无数光芒好似被封印其中,怎么都逃脱不了束缚。
鹿安清近乎使尽了浑身力气,都只让灾祸稍稍后退,无法令其滚下床榻。
它顶着咒光,朝着鹿安清抓来。
那近乎人形。
……或者,那本就是人形!
在这个怪物的面前,鹿安清根本无力抵抗,被可怕的力道抓得痛呼了起来。
“呜呜。”
奇怪的声音,伴随着它凑近的动作,那湿|漉|漉的血腥味再度扑来。
一双幽深的眼眸凑了过来,看起来不像人会有的眼神,怪异猩红,充斥着血光。它拱倒了鹿安清,冰冷的鼻头在鹿安清的脖颈处蹭了蹭,然后,漆黑之中,衣料崩裂声猛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