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吞吞地在屋内挪移,屋外的阿语扬声:“郎君,您要作甚,奴来便是!”
阿语是打小就跟在鹿安清身边伺候的奴仆,后来他因故离开京都,阿语就一直留在小院守着。
每年鹿安清也会寄些银钱回来,本是想让他好好生活,没想到这傻小子就一直守到现在,让鹿安清有些无奈。
“这点小事,我还是能自己做的。”
鹿安清自己拧了巾子擦脸。
阿语端着水过来,抱怨地说道:“您总是这样,奴每月可是领了您的银子的!”
【这十年郎君肯定都吃了不少苦头!】
鹿安清笑了笑:“我有胳膊有腿,你就甭惦记了。”
阿语下意识看向鹿安清的脚,脸色微变,闷闷不乐地说道:“郎君,有一件事……”
【本家那边……】
“本家找上门来了?”
阿语猛地抬头,面露惊讶:“您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昨天郎君就知道?】
鹿安清:“史馆的一举一动,世家大族都会盯着,本家怎可能会不知道?”
他言辞淡淡,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情绪。
阿语:“昨日,郎君去史馆,来了个管家,说是本家老爷,想请郎君过府一叙。我一时气急,就给人赶跑了……”
【那管家鼻孔朝天,看着真是气人,派人来请,还找了这么嚣张的!】
昨日赶走了人,冷静下来后,阿语又有点担心。生怕郎君其实还想和本家联系,焦虑了一日,这才敢说话。
鹿安清笑了。
“怕什么,你做得好。”
湿|漉|漉的手掌落在阿语的脑袋上揉了揉。
阿语的心思纯净,不管是嘴上说的,还是心里想的,总是如出一辙。
留他在身边,鹿安清并不觉得负累。
“我的事情,和本家无关。本家下次再有人来,就都赶出去。”
鹿安清平静地说道:“莫怕。”
阿语安心,露出大大的笑容:“郎君不与那些人纠缠,奴高兴都还来不及。”
“别奴不奴的,那是本家的规矩。”鹿安清摇头,“随便些。”
“奴,我知道了。”
【郎君人真好!】
鹿家掌权的是鹿安清的伯父鹿禾,他和鹿安清的父亲鹿什,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鹿禾是嫡出一脉,鹿什是庶出。
鹿安清年少时在和本家起了矛盾,后来再也没有往来过。父母和他情分浅薄,也少有接触,身边除了一个阿语,倒是落了个干净。
后来离开京都,因着太危险,鹿安清才没带着他。
鹿安清今日休沐,不用去史馆。
他本打算在家中闲散一日,连出门都懒得,可是还没到午时,原本在庭院里侍弄花草的阿语就见屋内的郎君坐起身来,莫名其妙去换衣裳。
“郎君,您不是说今日歇息吗?”
鹿安清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奈何事情不如人意。
他半睡半醒,冷不丁被城南方向的气息惊醒,那危险的预兆刺痛着鹿安清的神经,长久的习惯让他已经翻身下床,快步出了屋门。
“郎君,你要去哪,我送你过去?”
阿语跟在鹿安清的身后,急急说道。
鹿安清按住他的肩膀,淡笑着摇头:“不必,在家等我。”
这些年出门在外,鹿安清要是每次遇事,都靠他那跛脚,可怎么都赶不及的。
他让阿语去后屋取点东西,阿语虽不解,也去了,等回转到前院,就发现庭院空无一人。
…
鹿安清悄然从屋檐落下,一路上的百姓就好像没看到他这个人,哪怕他刚刚从高空落下,都不觉得奇怪。
城南商铺民居较多,此时正午,在外走动的人少了些,同华巷里,还能听到几户人家细细交谈的动静。
鹿安清立在阴影处。
同华巷深处,一团怪异的雾气漂浮,它已经笼罩了同华巷与其他几条巷子,正在恣意舒展着诡谲的触手。
腥臭扑鼻而来,鹿安清却面不改色。
他手中咒令微亮。
只一瞬,恣意扩张的触手突地一顿,仿佛无数只不存在的眼睛,不存在的视线,落在了鹿安清的身上。
鹿安清面无表情地划开咒令,数十道亮着微光的咒飞往四处,悬浮在四面八方的民宅外。
是隔绝的阵,也是保护之意。
鹿安清无声无息地走入那团诡谲、庞大的雾气之中。
史馆。
正在低头查看记录的明武猛地起身,与身边数位祝史一起,露出了同样肃然的神情。
——阵。
同为祝史,这么近的距离,他们都能感觉到那隐约的波动。
京都,出现了灾祸?!
是哪个祝史动手了?
史馆的普通史官尚在议事,便见十数祝史强行出门,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