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还是同意陪她去天鹅岛。
一路上,他看到了不少前往天鹅岛的马车,那儿应该是要举办沙龙。怪不得切莉像小孩子一样兴奋,刚坐上马车就格格直笑。
一个小时后,马车在布洛涅树林的林荫道停下。切莉坚持要步行过去。她提着裙摆,动作粗鲁地跳下马车,引来好几个人围观。她却一点儿也不介意,反而咬着下嘴唇笑了起来,露出两个月牙儿似的酒窝,开心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不由对那个沙龙起了戒备心。
——
终于等到了这天。
她很久没有这样兴奋了。举办沙龙的宅邸在林荫道的尽头。过去之前,她像那喀索斯似的在湖畔观察了一下自己的倒影。很美,就是后颈的头发有些乱糟糟的。她舔了舔手指头,把那些毛茸茸的发丝捋进了头发缝里。
埃里克抱着双臂,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地望着她。他肯定觉得她是个愚蠢的自恋狂。等下他就知道,她这么在意外观的原因了。
在一群名流雅士前向他示爱,她缺爱的小狗肯定会被她感动得泪流满面。
林荫道上停了一长串马车,沙龙开始了。即便是大白天,也能看到辉煌的灯火。一个又一个美丽的女郎款款地从敞篷马车上下来,姿态绰约地走向宅邸的大门。大门后是闪亮的喷泉。草坪上是训练有素的乐队,正在演奏典雅的乐章。
一位穿着深紫色长裙的女士正在门口招呼客人,应该是这座宅邸的女主人。
切莉走上前,热情地和她打了声招呼,得知她姓乔斯。
这姓氏有点儿耳熟,切莉没有深想。
她亲切而礼貌地说:“感谢您邀请我们来参加这个高雅的沙龙。”
“噢,不用谢我。”乔斯夫人冷冷地说,似乎不太好相处,“你也知道这是一个高雅的沙龙,谈论的都是政治、文学和音乐,所以请不要做一些粗俗的事,免得被赶出去。”
切莉看出来,这位乔斯夫人不怎么喜欢她。
她有些纳闷,但仍然没有深想——讨厌她的女人多了去了,她很少跟她们计较;相较于对付女人,和她们当街对骂,她更习惯对付男人。
切莉在长桌上倒了一杯热咖啡,一口气喝了半杯,心跳得砰砰响。埃里克被一个作曲家叫住了,两个人正在遮阳树下聊天。切莉趁此机会,找到乐队的指挥,希望他一会儿配合她的演出,演奏《致爱人》这首曲子。
说着,她往指挥的衣袋里塞了一把钞票。指挥立刻满脸堆笑地答应了下来。
想到要当众献唱,她紧张极了,甚至忘了花钱贿赂指挥时的心痛——那可是一笔不小的金额!她从来没有紧张过 在画室里脱光衣服当模特时没有 在舞厅里跳下流舞蹈吸引男人时也没有。这是头一回。
她放下咖啡 又喝了半杯香槟酒 含着窸窸窣窣的小气泡去盥洗室洗了把脸(洗完才想起脸上扑了香粉) 对着镜子不停地吸气、吐气。
镜子里的切莉俨然是一位成熟而美丽的女士 脸上的雀斑变多了 也变深了 脖子上有了几道轻微的金褐色纹路 胸前的皮肤比以前更容易发红 只能用闪耀的项链遮住搔痕。她不再是朝气蓬勃的少女 长成了一个妩媚明艳的女人。
她长大了 也变好了。
以前的她不懂什么是爱 总是游戏人间 像一只花蝴蝶似的在男人身边乱窜 迷得他们晕头转向 再从他们身上捞走一笔又一笔的钞票。
有时候 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无比空虚。虽然总是在谈恋爱 所有男人都爱她 却感受不到爱情给她带来的任何变化。那些她“爱”过的男人 不像是爱人 更像是一种享乐工具。她冷酷无情地榨取他们的价值 用来浇灌自己。她被自己榨取的养料滋润得越发美丽 同时也越发空虚。
遇见埃里克以后 她尽管也过了一段空虚的日子 但从他取下面具的那一刻起 一切就变了。
她一直以为他是个普通有钱人 谁知 他的身世如此凄惨 如此可怜。她开始怜爱他。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当一个女人开始怜爱一个男人时 爱情便滋生了。
起初 她的爱充满金钱 但他的爱也并不洁净 比野兽还要卑劣且狠毒。
他们像两条企图吞食对方的蛇 眼中均带着沉重的欲望 在夜雾中俯视对方;最后却发现彼此是同类 想要活下去 只能鳞片紧贴着鳞片。
他知道她贪财、庸俗、愚钝 但仍然爱她 并且是至死不渝地爱着她。
现在 到她回应他了。
她知道他凶险、卑劣、狠毒 但还是爱他。她其实打心眼里不相信“永远”这个词 因为不管什么都保证不了永远。但她愿意回应他永恒的爱 试着永远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