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那个发光的楼道口再次出现。
时机巧得像演的,在他抵达时,楼道口里窜出来一个人。那个人手里仍拿着半截管状物,背身出来,朝着里面狠狠踹了一脚。
是季岸。
“季……季……季……”沈忱想叫他,可根本叫不出来。
男人就像脑袋上装了雷达似的,只一秒就接收到他的讯息,朝他看过来:“……不是让你跑吗?”
这题沈忱会,这种时刻当然要说“我怎么可能丢下你”“我回来帮你”“要走一起走”之类的帅气台词。但等他好不容易挤出一口气,张开嘴喊话时,另一句话冒了出来:“我一个人怕!”
“……”
男人三两步冲到了他身边,借着微弱的光,沈忱能看到他脸上挂的彩:“你被打了没有?”
“……”季岸口吻不善,“你猜?”
“……”
两句话的功夫,楼道里追出了第三人,打断了沈忱的话。
季岸的反应速度是沈忱的七倍,他把那半截灯管一扔,转而捉住沈忱的手,拉着沈忱拔腿就跑。
沈忱:“我,我,我跑不动了,已经……”
对方像听不见他的话似的,紧紧地捏着他的手腕,自顾自往黑暗里狂奔。
那些黑夹克一边叽叽哇哇地大声骂着什么,一边朝他们追来。
大约人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就会激发出前所未有的潜能。
沈忱也不例外——但他刚才已经激发过了,现在是超载后的疲软期。他们才跑出去没一百米,沈忱腿发软地往前踉跄;男人反应快极了,猛地抬手,硬生生把沈忱拉住,没让他摔倒。
在后面的追击声中,沈忱崩溃道:“我崴到脚了!”
“……Fxck。”
季岸罕见地骂了一句。
他不带犹豫地朝沈忱弯下腰,像要撞死对方似的,用肩膀猛地顶住沈忱的胃。
“!!!”
下个瞬间,沈忱的天地颠倒了——季岸把他扛起来了。
男人靠着一只手死死圈住他的腰背,继续往前狂奔。颠簸带动男人的肩膀一下接一下地撞在他胃部,刚吃的炒饭都快被顶出来。沈忱只能一手抱着季岸的手臂,一手捂着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吐出来。
他算是偏瘦的,个子也不算高,个头更不算大;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被另一个男人像扛米似的扛在肩头。
尤其扛他的还是季岸。
而身后的“追兵”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被拉开了距离。
——原来季岸身上的腱子肉,是真材实料,不是摆设。
数分钟后,追兵越来越远,骂声都变得朦胧,可季岸速度丝毫不减。正当沈忱想告诉他可以停下的时候,男人突然一顿,整个人往前栽。沈忱的脑袋在季岸的背后,发生了什么他完全没数。
他只觉得自己像一只铅球,被人大力地抛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
第二十一章 夜光手表
坠地的瞬间,沈忱下意识护住了脑袋。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反倒称得上是开始——他摔下去的地方是个陡峭的长坡,泥土地,枝蔓横生,非常原生态。他顺着坡道滚下去,肩膀、膝盖、手肘在滚动间不断地和树木碎石磕碰着;这条道还分外的长,长到沈忱感觉自己脑浆都快被摇匀了,滚落的势头也没有减缓多少。
直到他的侧腰撞了棵挺拔粗壮的大树。
“!”
树干被撞的闷响,树叶沙沙地摇了摇,接着夜又回归了寂静。
那一瞬的剧痛几乎让沈忱昏过去,意识都中断了,隔了好几秒才恢复过来。一片漆黑中,他连爬的力气都拿不出来,只能仰面朝天地躺在略微湿润的泥土地里,不断深呼吸,以缓解侧腰的痛。等到腰上那块好了些,他才察觉到身上其他地方磕磕碰碰的疼。
——好想回家。
沈忱努力地深呼吸,忍着疼,想到的全是躺在自己公寓柔软的沙发上,一边打游戏一边喝奶茶的惬意画面。
等他再缓过来点,他要马上用手机写封遗书……不,一封不够,起码两封,还得跟他家长交代一下他为什么会英年早逝。顺着遗书的内容想下去,他又不禁疑问“怎么城市里还附带这种荒山一样的地方”,接着他便想到了季岸——季岸不会是故意把他扔下山的吧?谋杀,这肯定是谋杀……
良久沈忱才终于缓过劲儿,他一手捂着右侧撞树的腰,一手扶着那棵树,像个小老头似的慢慢站起身。
周围太黑,天反而显得不那么黑了,细细碎碎的星子在深蓝的夜空里闪着光。
沈忱扶着树,远眺着摸手机。
现代人生存法则:只要有手机,情况就不算太糟糕。
可沈忱在口袋里摸了半天,也没摸到手机,他裤口袋里只有一盒烟,和下午在啤酒比赛里赢回来的儿童运动手表。他慌慌张张地点了支烟——还好他有把打火机放在烟盒里的习惯——再慌慌张张地重新把自己身上搜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