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还真就爬了起来,拍拍自己屁股上沾着的砂砾,朝季岸伸手道:“走啊,回去消毒擦药。”
季岸却并未朝他伸出手,也不应声。
“什么意思啊,看不让看,走也不走……!”沈忱一边说,一边歪着脑袋看季岸别过去的脸,霎时被惊到,“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季岸脸色煞白,就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
听见沈忱的惊呼,他反应都很迟钝:“……我有点不舒服……”
“你这是一点吗?!”沈忱急吼吼道,“是你腿上那个,不会是虫子咬的吧?蛇咬的?……也不像是咬的啊……”
他话还没说完,季岸忽地有了大反应。
男人转过身,背对他像腰折断了似的猛地前倾,接着便夸张地吐了一地:“呕——”
“!!!”沈忱彻底慌了,“难道是食物中毒??不对不对,我们俩吃的东西都是一样的啊……”
怎么想问题都出在季岸腿上那奇怪的红痕上。
他再顾不上季岸同不同意,干脆蹲下身,强硬地把季岸的裤腿扯上去;刚才匆匆一眼看到的红痕,现在不但肿着,周围还冒出了些像丘疹似的东西,看起来不要太严重。
“季岸你……!!”
沈忱话未说完,男人像是支撑不住了似的,往礁石上他之前躺过的位置倒下,捂着胸口气喘得厉害。
“你别吓我啊,你到底怎么了!!”沈忱蹲下身,焦急地摸上对方的额头。
对他而言,生病好像就只有简单的流感模式,发不发烧是判断生病与否的重要依据。可季岸的额头并不烫,反而体温还有些偏低。
季岸再怎么想装作没事,这会也没做不到了:“我不知道……头痛,使不上力气,还有点,心悸……”
“那那那那怎么办?”平时都是他出状况季岸负责收拾烂摊子,现在轮到季岸出状况,还不是什么小状况,沈忱顿时六神无主,“哦对……我去拿碘伏,我去拿药箱过来,然后那什么……对,吃抗生素,对吧?你在这里等我……”
他说完就转身要走,男人却忽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可那“抓”的动作几乎就只持续了半秒,季岸的手便无力地往下垂;沈忱反应极快地回握住他,神色焦急:“还要拿什么?”
一向清醒永远理智的季岸,连话都说得含糊:“……我可能……应该是被水母蛰了……”
“那怎么办,水母蛰了怎么处理……”男人看起来实在糟糕,急得沈忱话语里都带了些哽咽,“我不会啊……”
男人张了张嘴,却没能出声。
“季岸……”
*
说实话,他们俩其实算幸运的。
换成不走远的,在岛上可能都活不过五天,就会死于各种意外——摔死,淹死,失温死,饿死,感染死,腹泻致死。
季岸知道自己并不是沈忱想象中的荒野求生大师,充其量只是具备点基础的常识而已。顺着这一点发散思考的话,他们能在这个该死的无人岛存活超过一个星期,也许真是沈忱运气很好。
所以察觉到自己可能被水母蛰了,可能中了不轻的毒时,季岸甚至有种“果然人不可能一直走运”的感觉。
恶心、头痛,呼吸困难,心悸,还有腿上在剧烈的疼痛的伤口。这些症状齐齐发作前,他还以为腿上一直痛痒的伤真的只是无意间的擦伤。
中毒症状让季岸连维持坐姿都做不到,四肢都有些不听使唤,更使不上力。
混乱中,他努力让视线清明,努力想再跟沈忱多说几句话。
然而视线清晰后,他看见的是沈忱慌乱的脸。
沈忱就像长不大似的,永远像男高中生,没有那些社会人的圆滑懂事,只会展露本性——这也是他最喜欢沈忱的一点。
大约人在长大之后,就会不自觉地向往长不大,季岸想。
他努力让自己打气精神,大口呼吸着,说:“……我觉得,有点严重。”
话才说出来,沈忱的眼睛瞬间就湿了,眼角那颗泪痣充当了眼泪。季岸神志不清地伸手想去抹掉它,可手压根没有力气。他继续道:“……水母蜇伤致死,也挺常见……”
“你别啊,”沈忱慌乱到口不择言,“你死了我怎么办啊。”
季岸:“……”
沈忱:“你要我干什么都行,你别死啊。”
——虽然沈忱很真情实感,但他觉得自己不见得马上会死。
可气氛都到这儿了,好像不说点遗言之类的,就有点不合时宜。
季岸有气无力道:“……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喜欢!”沈忱秒答,“我承认我有点喜欢你,你能不能别死啊……”
值了。季岸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