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床头上那瓶被他与莉迪亚一起变形出来的白色花束,在她离开后为了防止被家里丢掉(他不想承认是自己想一直看着它),他把瓶子连带那些花一起拿回了房间。现在那些花朵仍完好的绽放着,经过变形术而来的物品不会随着时间发生变化,它们不是独立存在于世界上的,但也意外的逃过了时间的流逝。只要施法者未死或没有失去魔力,那这些花应该会永远不会枯萎。
沉思了一会,雷古勒斯取出了一枝带叶的花,馨白的花瓣柔软又鲜活,但他低头嗅了嗅——没有香味,甚至没有植物本身纤维的味道,这是它与真花最大的区别。人造的、依附于别的物质的变形产物就是这样的可怜又没有尊严,它的颜色应该也是莉迪亚根据那天的衣服颜色随便选的。他想起那天莉迪亚穿着的那身白色的巫师套装,想起她因为过于寒冷站在窗下抱着手臂的样子。她的耳后别着那朵小小的白花,皎洁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与头发上,宛如在月色下迷路的天使。
他也毫不介意用绿叶和月桂去妆点他的女神,没有女人不会喜欢财富与珠宝——这是父亲曾对他说过的话。莉迪亚自然是很开心,但他能感到那喜悦只淡淡浮在表面上,后来她果然又把那条项链还给了他。他让她耳后的花朵簇拥上嫩叶的时候她倒是真的惊讶了,但后来他每说任何一句掏心窝子的真心话都能让她真正的对自己笑起来。莉迪亚笑得时候会微微露出她那对小犬牙,这让她哪怕在沉默的时候显得严肃,但只要一开怀活泼就会重新回到她身上。
他对那朵花施了刚从书中看到的恶咒,焦黑的火焰灼烧着白色的花瓣,但始终没能完全把它吞噬。雷古勒斯才意识到在变形前它是一片护法树盆栽的落叶,而护法树本身就可以抵抗一定程度的黑魔法。雷古勒斯取出了一半瓶中的花枝,用别人给他的圣诞礼物包装纸把它们保护了起来,他要把这些和新的信一齐发给莉迪亚,告诉她通信已经可以恢复,而这些花本身就是他们最好的存活证明,他想莉迪亚应该会明白——但他不会马上就把信发出去,不是现在。
至少不是在他去见黑魔王之前。
这时他才发觉周围变得静悄悄的,连房间里提供的光源都小了很多,有几个气灯甚至熄灭了。他打了个响指呼叫克利切,但是克利切没有像他预想中的那样出现。雷古勒斯屏住了气息,正了正自己的衣领,犹豫片刻,苍白的手指隔空做出触摸黄铜制门把手的动作,最后一鼓作气拉开门走了出去。
客厅中没有自己的父母,也没有克利切的身影。一个消瘦的男人坐在壁炉前背对着他,苍白的手指正随意的从靠手旁垂下来。雷古勒斯没有多想,大步流星的来到壁炉旁边,黑魔王的考核早就开始,而属于他的表演也已在这一刻拉开帷幕。
他走过来,殷切又拘谨的托起那只落下的手,仿佛托起一只濒死的蝴蝶。雷古勒斯蜻蜓点水的亲吻了那只手的手背:“我一直期待着见到您。”他让自己的嗓音透露出崇敬与那种甜蜜的病态。
黑魔王没有看向他,他只是一如既往的凝视着燃烧的炉火,也不曾收回那只被雷古勒斯亲吻的手。“不好奇你的父母去了哪里?”他的声音本该是高昂又意气风发的,但此刻低沉的语气却意外的沙哑,像是咖啡中那些未融化的砂糖。这样的嗓音若配上英俊的容貌,即便是身无分文的流浪汗亦能征服任何一位矜持的小姐。
雷古勒斯仍轻轻扶着他的手:“他们无关紧要,”他把自己的身体压的很低:“无论是我还是父亲,我们都会向您献上忠诚,布莱克与您此时的目标一致。”
黑魔王这时转过头来,他这才发现他的右脸不知何时已经宛如融化的蜡烛一样粘在了一起,而整张脸上布满了四处扩张的血管,其中黑红色的血液正在有节奏的汩汩流动。“布莱克——”黑魔王发出了一声喟叹:“最古老最高贵的家族之一,我为巫师届能拥有这样纯粹的家族感到骄傲。”说着他抽回了自己的手:“也为了你而骄傲,雷古勒斯,你终于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雷古勒斯感到如浪潮般的压迫力从四面八方涌来,那些家里的防护魔咒全部如脆弱的树枝被这股海浪冲垮。这是来自庞大魔力纯粹的压制,他几乎要握不住自己的魔杖,但仍要试着和黑魔王谈谈条件,看看自己还能剩下多少筹码。他的决定至关重要,所有的家族都在看着他们的行动决定自己的动作。
他们都在看着他。
于是他对黑魔王说道:“布莱克一直都与您站在一起,”他不经意的试探道:“我们可以一起构筑纯血巫师的权柄——我读了很多您的演讲,您所描述的未来正是布莱克想追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