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一部分是朝堂和后宫中那些乌烟瘴气的糟心事,他也不想说出来惹人心烦。
还有一部分是在玄清宫中十年如一日的修炼以及在漠北时那一小段儿时的清静,梁蔚挑挑拣拣,说到头也只是凑出了一句,“师父待我如慈父,又如严师,每日课业很多,但还好。”
李尘徽把这句话咂摸了半天,只品出深不见底的孤独,心头陡然一沉只好转移话题,“那在漠北的时候,项世子那会儿和你差不多大,你们应该很要好吧?”
梁蔚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项彻小时候带我去骑马,然后他摔断了腿,我把他带回去,舅父在他痊愈后抽了他一顿,老侯爷领兵回来后看见项彻又躺床上,又把舅父抽了一顿。”
从梁蔚那里听来项大世子少年的囧事,李尘徽半是欢喜半是雀跃,他听的意犹未尽,又察觉到梁蔚的语气带上了笑意,想叫梁蔚多说点,便兴致勃勃地问:“后来呢?”
“后来我就被师父接去玄清宫长住,再回去的时候,老侯爷已经去世了。”
李尘徽闻言又陷入了沉默,他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嘴巴,鼻青脸肿地想到:“我真该死呀!”
梁蔚见自己又把天聊死了,不自在地转过了头,但李尘徽却在这时开了口。
“我小时候跟着我爹去北原就任,那地方挨着漠北草原,我经常能瞧见镇北军在附近巡逻,我经常和那边的孩子去草原玩,有次淘气迷了路,还是镇北军的一个小旗把我送了回去。”
“小蔚,你小时候见过草原里海子吗?有没有下去捞过鱼?有没有在那里逮过蚂蚱?这个时候草原上的马兰花应该开的很漂亮,真想带你回去看看啊......”
“小蔚,小蔚。”
梁蔚把这两个字放在心上琢磨了很多遍,教养他的师父,救他的舅父和祖父,以及名义上的皇兄皇嫂,都这么叫过他,但谁都没李尘徽这么让他恍若隔世。
他用顾锦年的名字在李尘徽身边偷来了一段快乐的日子,从未奢望过自己有一天会以真面目见他,李尘徽连名带姓或者叫他“殿下”的时候,梁蔚能体会到他的郑重,于是总是不自觉绷紧心弦。
可现在这个人叫自己“小蔚”,这意味着他们之间有了一种很亲密的关系,亲密到可以让李尘徽放下心防,紧密到梁蔚可以与他做一些不用守礼的事。
“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李尘徽看见梁蔚愣了神,话音一顿。
“随便你怎么叫。”梁蔚像是毫不在意地闭了闭眼。
公主殿下的默许叫李尘徽重燃希望,他翘起嘴角,继续道:“我出生就没了娘,有人说我命硬克亲,被我爹打了出去。后来我又遇到济州的老道士,他见了面就说我亲缘淡泊,适合修行要带着我入门,我爹死活不许。我便与他出游了好几年,那道士怕是被我烦怕了,便没在提带我入门的事,他又说我不走修行这条路,恐说不定会倒霉透顶,不得善终......”
“胡说八道。”梁蔚抢先评价,抢了李尘徽的台词。
李尘徽闻言笑的更加甜蜜,“可不是,我也这么觉得,要不然我怎么有机会遇到你呢?”
“我就小时候走过你小时候走的路,去过你去过的地方,”李尘徽凑近梁蔚,握住他的手,“小蔚,你说我们是不是特别有缘呢?”
第54章 糖桂
李尘徽嘚啵了一路,梁蔚心情愉悦了一路,都说缘分从来都是天定的,可梁蔚从不信命,也可能是他如果真的遵从自己的命运,恐怕现下早已不在人世了。
曾经梁蔚还对他那狠心的亲娘还抱有点幻想,在被人追杀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他也曾想过如果自己真的遂了她的心意死在某个地方,那她会不会还能对自己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念想。
午夜梦回时,会不会还能想起她还有一个儿子死在了无人之地。
但他在血色和黑暗里挣扎许多年,见惯了凉薄的人心和低劣的人性,他与崔雪盈之间隔着的是一条由无数尸骨堆起来的天堑,仇恨才是里面的底色......
“如果天道注定不给我一条活路,那我就自己撕开条口子,然后带着李尘徽跳出去,总归要与搏到底。”
梁蔚看着李尘徽在某一瞬间露出来的灿烂笑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
在距离连城几百里之外的皇城中,崔太后也就梁蔚嘴里的崔雪盈,她老人家近来心情也不错。
梁蔚离京后,崔邺那事才算真的过去,崔先瑜才有机会在朝中继续与皇帝博弈,美中不足的是梁珹一手扶持起来的新党还在紧咬着不放,对户部的职位严防死守。
但当下,崔家要先先保住手里的军权,禁军统领的位置才最为要紧,所以崔先瑜只得做出让步,把经营多年的户部拱手让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