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雯扶着侍女的手走入光耀阁。她在房中一张宽边镂花的圆凳上缓缓坐下,身前是两张八面屏风,上绘各色美人,或嗔或痴,栩栩如生。而葛雯则如瑶池仙子,虽然只是平平静静地坐着,却给人以不可逼视之感。
片刻之后,葛铮家眷也通过门口侍卫搜查衣物,推门而入。他们分别是一位眉目秀致的中年女子,一位虽因年迈色衰却依旧不掩风韵的艳丽妇女——葛恬的生母,以及一个虎头虎脑,眼珠乱转,看着颇为健壮的男童。
三人甫一入门,便朝主位跪下,拜道:“姝婕妤娘娘万福平安。”男童似是颇不习惯,但被秀致妇女硬是按着脑袋跪下,给葛雯结结实实磕了个头。
“起来罢,母亲何至于此呢?”葛雯圆扇描绘荷花数朵,半遮面孔,只露一双顾盼生辉的眸子,等三人行礼之后,柔声请起。她眼波流转,目光望向秀致妇女于男童,“这两位是……?”
“臣妇的相公乃是葛大人堂弟,这是我们第二个小儿子,名为怀安。臣女与劣子一直盼着见娘娘一面,今日一见,娘娘果然如仙子般美得紧。”
她说话奉承都显出粗糙刻意,话语一并不非常委婉雅致,可见本人素养不高。葛雯略一回想,便想起此人丈夫乃是个无业游民,全靠着家里接济,靠个秀才都靠了二十年不中,府内又是娇妻美妾如云,是个正正的混子。
这次她来,带着孩子,定然是经过葛铮允许的;葛雯也并非昔日阿蒙,略微思索便了然——葛铮是急了。
他虽然生了两个好女儿,但却独独生不出儿子来,眼看年纪已太大了,自是无法,只怕是打算找个亲眷的孩子过继到名下,好叫他百年后有个摔盆哭灵的儿子。
——这真是、太好了。
葛雯微微一笑,伸手招了招:“怀安,来,到这儿来。”
男童一下跃起,哒哒哒地走到葛雯跟前,离她很近,看上去一点儿不怕生人,大声道:“姝娘娘,你真好看,身上香香的!”
“你这小乖乖,怎么这样聪明?”葛雯不但不生气,反倒微笑道,“好孩子,以后你找许多女孩,就知道她们都是香喷喷的了。现在几岁了?念书了么?”
葛怀安眼睛不住地瞟着葛雯细白手腕上悬着的一只翡翠玉镯,嘴里道:“回姝娘娘的话,我五岁了!今年还没开始上课……”
葛雯微微一笑,将腕子上价值千金的玉镯轻轻摘下,放进葛怀安肉乎乎的手心,“你呀,若喜欢甚么,直说便是。我们家的怀安值得最好的,光是望着怎么行呀?”
“嗯!”葛怀安拿到镯子,喜出望外,秀致妇女更是一脸喜色,葛夫人总觉得隐约不对,但她性格怯弱,自然是不会在此处多嘴的,只是安安静静垂首候着。
“你们先退下吧,我与弟弟有话要说。”
秀致妇女一听“弟弟”二字,顿时喜出望外,只觉得此行不虚;葛恬虽然不咸不淡,葛雯却这样喜爱他,定然是会支持他过继的。顿时与葛夫人高高兴兴地出门去了。
葛雯嘴角露出一丝温柔笑靥,给他喂了些糕点吃,又柔声细语地问了许多话,得知了近来情况。她于是笑问道:“怀安,你喜不喜欢读书?”
“我不知道,但是父亲说读书没用,他一读书便找由头打我……”怀安噘嘴道。
“你父亲自然是不会害你的罢。”葛雯轻飘飘带过,“况且,日后呀,你便不用叫我娘娘了,叫我姐姐才是。你要做我亲弟弟啦。葛大伯若是去了,你便是葛家的主人,便是不读书也没甚么的,葛家的一切本就是你的,若有人训斥你,打你,那便是打未来的葛家主人,你告诉姐姐,姐姐替你出气。高不高兴?”
“高兴!”葛怀安似懂非懂,却是咧嘴笑了。
葛雯也笑了:“怀安真是个好孩子,姐姐给你送个小厮,日后陪你一起玩儿可好?”
“好,好极了!姐姐待我真好!”葛怀安吧嗒地亲了葛雯脸颊一口。
美丽纤柔的女子又与他絮絮些话,很快与葛怀安彻底熟络了,没多久,葛怀安揣着一盒盒精致的糕点,手边,嘴角沾着些糕点渣子地出来了。见他毫无礼仪的模样,秀致妇女又惊又吓,眉头一皱便要伸手拍他,葛雯空灵柔婉的声音款款道:“怀安年纪小,不懂事,怎么能打呢?孩子自然是要快快乐乐的,日后再教育不迟。婶姑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婕妤娘娘自然是对的!”秀致妇女缩了手,赔笑道。
葛雯在房内,拿着绣花丝绢的洁白帕子缓缓擦拭过脸颊方才被亲吻处,一点一点,极为细致。
送走了三人,葛雯笑吟吟斜睨一眼身边贴身宫女,柔声道:“你瞧,这不是便把你弟弟的事儿解决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