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依言坐至承运帝身旁，一伸手便可触及他消瘦苍白的身躯。
承运帝长发半束，发尾略显枯黄，面色苍白，伸手向案几之上两沓奏章中的一沓，取下最顶的一个，在面前慢慢展开。
林渊下意识移开视线，承运帝却道：“莫要躲闪，一起看着，朕同你讲述其中精要。”
诶？林渊露出些许吃惊神色，但立刻也端正了表情，“是，儿臣谨记。”
“这封奏章乃是岭南知府季柏所写，他此刻三年任期已满，评述为中中，中下，中上。看似所做一般，但岭南乃是险要之地，民风剽悍，多山林沼泽毒气，当地官员首当其冲便要处理黎族百姓问题，语言、文字等方面皆是头疼之事，岭南知府一直推广吾等语言文化，当地人民极为抵触，政令往往不去理会，而是自有一套方式。”
“季柏这人，是承运十一年九月的进士，这人诗书做得极好，说话却极为刺人，便是朕也敢开口笑骂，为人不羁，恃才傲物，他去了岭南，现下兜兜转转，已是六年，自他去后，当地再无民众不服之事，但朕有意压他，你登基之后，可观望此人心性，是否有怨言愤怒，再自行斟酌，是否要重用于他，施恩于他。若你不太清楚，便询问云太傅、谢左相，冯右相，听听他们的看法。”
“这奏章是请朝廷赐钱下去，修筑当地书院，钱财所需尚且合理，至于如何算合理，你暂时不需极为了解，询问户部尚书贺垠即可，这是他隶属了解之物……”
承运帝一边谆谆教导，一边以朱笔批注书写，林渊仔细倾听，只觉收获良多。
*系统提示：玩家解锁了[帝王心术]属性。
*系统提示：玩家解锁了[处理政务]属性。
*系统提示：玩家解锁了[谋略]属性……
消瘦的帝王将那一沓不薄的奏章依次取出，挨个阐述所写之人为何，心性性格怎样，牵连哪种势力，所需为何，所求为何，隐晦含义为何，于百姓有何影响，于帝王权威有何威胁……等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他如同紧迫到无法轻忽一般，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塞给林渊，不求他所理解，只求他能记住。
第14章
批改奏章本就不是一件乐事，承运帝虽批完大半，只留小半做典型，为林渊指点政务，但也心神损耗，时间花费极长，待最后一封奏折讲完，天色已然如浓墨渲染，到了深夜。
一个教一个学，结束时，两人均感疲惫不堪。
他们中途只吃了些米粥小菜，承运帝谆谆教诲，说得唇焦口燥，不时拿药汁润喉止咳；林渊听得认真激昂，一双黑丸似的眼珠亮晶晶闪着光，微微鼓起的脸颊红润白嫩，在不知何时点亮的灯下渡上一层浅金。
承运帝目光落在林渊面颊上，瞧见那与他甚是相似的五官轮廓，不知是血脉相连的亲情，还是人之将死的慈善，他心中忽地柔软下来。
帝王平静中夹杂几分自己也无意识的疼惜，温煦道：“太子，你累不累？”
“儿臣不累！”林渊用力摇头，这样特殊开小灶的待遇都嫌累，那还能成什么事？他敏锐察觉到承运帝几乎是交代后事般的教导中有着怎样的恐惧，却一个字也没问出口——在剧情杀中，纸片人再喜欢，玩家也没辙。
林渊手指下意识摸上右腕缠绕着的润泽佛珠，无形天平权衡片刻，他手指轻轻垂下。
“父皇，您劳累太过，恐伤身子，儿臣十分担心……”
承运帝略微摇头，低头轻咳几声。林渊顺手为他轻拍后脊，手掌隔着纤薄柔软的布料触及嶙峋瘦骨，心中已经略微有所恍然，但……既然承运帝不说，他就不知道，并且会一直不知道。
“时候不早了，明日你仍要去上书房，拖久了也太劳累，回去罢，早些休息。”
“是，儿臣告退。”
林渊起身施礼，倒退几步，转身离去。他再没回头，垂下的右手平静而稳定地轻捏着珠串。
……
次日上午，林渊早睡早起，忙忙碌碌地学完了上书房的课，转头又到养心殿。
他踏入殿内前，远远瞧见几个衣着华贵的小孩正规规矩矩站在紫宸殿门口，身边是内侍、侍卫若干，更远处站有数位大臣，皆身着朝服，肃整端庄。
下了朝不回家，带着孩子来紫宸殿？
林渊有点奇怪，但他忽地想起，父皇曾与他说要给林渊找个伴读，莫非那些小孩便是人选？
怀揣疑惑，林渊入殿施礼，承运帝招招手，他便利索地凑过去，一下子坐在承运帝身边。男性骨节突出的宽大手掌出乎预料地抚了抚林渊的发顶，承运帝比起曾经那宽和有余，亲昵不足的姿态，此刻的他似乎愈发亲近林渊，像真正父子般有了恰当的肢体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