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在这住了好几日,骆弦羽一直未有醒转的迹象。骆轻霜派来的医师也会隔一段时间就来查看,至于到底是查看骆弦羽的伤势,还是查看骆弦羽到底活着还是死了,只有骆轻霜自己知道了。
骆弦羽喜洁,平生最讨厌别人碰他,这几日都是纪樱落贴身照顾着他。
纪樱落望着骆弦羽惨白的面颊,轻轻叹了口气,打来一盆热水,搁在床头,用布巾沾湿了,替他擦着身体。
他胸`前的伤已经愈合了不少,只是连日来不吃不喝,消耗了他许多元气,他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脸颊苍白如雪,就连双唇也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纪樱落替他擦完身体,又替他换了伤口的药。她见他双唇有些乾燥,便拿出帕子,倒了点茶水,擦拭着他的双唇。
待他的双唇滋润了些,纪樱落放下帕子,在他的床畔坐下,转头看向窗外。朱红色的窗棂雕出漂亮的花纹,两扇窗门朝两边打开着,映出一方澄澈碧蓝的天空。
天幕的下方,一只拖着长尾巴的彩色风筝在云间若隐若现。
纪樱落握住骆弦羽的手,低声道:“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在放风筝,那风筝做得真好看,等你醒了,也给我做一个好不好?”
骆弦羽没有回答她,但她知道,他一定会给她做的。
纪樱落又道:“我想去看樱花,可惜花都落了,明年吧,你带我去,好不好?”
说着,她渐渐失神。如果不是金戈将那些话告诉她,她又怎么想得到骆弦羽待她用情至深,她一直害怕的,耿耿于怀的,在重新见到骆弦羽的那一刻,瞬间都瓦解了。冷瑶说得对,她恨他。她是恨过他,由爱,才会生恨。
纪樱落思绪随着风筝渐渐飘远,直到屋门被人推开,发出轻微的一声“吱呀”声。
纪樱落回神,转头看向门口。
一名白衣侍女捧着木盘走了进来,冲她福了福身,恭声道:“姑娘,今日的药熬好了。”
这药是骆轻霜命人熬的,据说,是安胎的药。
纪樱落颔首:“搁在桌子上。”
侍女将药碗从托盘上取下,轻轻放在桌子上,退了出去。
纪樱落走到桌边,端起药碗,冷漠地看了一眼。
她相信骆轻霜的话,也信这药是安胎的,如若有别的作用,骆轻霜定会命人监督她喝下去。
纪樱落端着药,走到窗户旁边,抬手,毫不犹豫地将药汁尽数倒在了窗外。
守在门外的侍女见状,立即转身,跑出了揽月阁。
微风送来几声缠绵婉转的琴声,大概是弹琴之人心事过重,这琴声断断续续,几乎不成调子。
侍女朝着琴声的来源处走去,远远便看见,骆轻霜一身紫衣,坐在亭子中抚琴。桐木琴的旁边,放着一炉熏香,丝丝缕缕的白雾从熏炉的孔洞中飘出,模糊了骆轻霜的表情。
红琴站在石径上,看见侍女跑过来,低声问:“怎么了?”
侍女将自己所见,如实告诉红琴。红琴颔首:“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安胎药是骆轻霜叫人熬的,不知道他到底安的什么心思,明明不该留下纪樱落腹中的孩子,他却心慈手软,迟迟下不去手,这样的骆轻霜,和红琴所见的,那个为了复仇隐忍二十多年的骆轻霜判若两人。
都说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情之一字,实在误人,他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纪樱落。
红琴没有将结果禀告给骆轻霜,这些天纪樱落都将安胎药倒了,骆轻霜是知道的,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厌其烦地叫人继续送。红琴心知,即便自己不去禀告,骆轻霜也是知道的。
红琴在日光底下站了一会儿,亭子里的琴声逐渐有了曲调,大抵是弹琴之人心绪已明。一名黑衣侍从匆匆从绿影深处跑过来,停在红琴面前,双手呈上一封信:“红琴姑娘,这是刚才收到的,请转交给大公子。”
红琴颔首,接了信,走到亭子里,福了福身:“大公子,您的信。”
骆轻霜的手指一顿,指尖琴音戛然而止,他将信封接到手中,拆开流览了一遍,神色一下子凝重了几分。
红琴的面色也跟着凝重了不少:“大公子,出了何事?”
“樱落身在骆府的消息传了出去,骆家的那些旧臣,联名上书请求见她一面。”
红琴心头一凛:“大公子是怀疑这骆府里还有二公子的人?”
骆轻霜将信揉成了一团,合在掌心里,抿着唇角不说话。
“大公子,樱落姑娘腹中的孩子决计不能再留,若是让那些老臣见了她,他们必定以血脉为由,拥戴那个孩子做主君。这样一来,大公子多年的谋划,就会全部功亏一篑。大公子,还请以大局为重,切忌妇人之仁!”红琴说动最后,抱拳跪倒在骆轻霜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