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凌志没想到商旻深能把家属也带来,而且这个家属还是阳言秋的好朋友,感到迷惑的同时又稍显得意。
“程总,咱们第一次见,这杯就当跟您交个朋友,您别嫌我是个外行。”钟臻干脆地干掉杯里的酒,流畅地又酌满一杯,“这杯是帮我爱人跟您赔不是的,我虽然是个外行,但也不置身事外,毕竟您对他有气,有心结咱们就敞亮的解开了,以后就还是伙伴。等您忙完了这阵,我们邀请您和您的夫人到家里小聚,尝尝我的手艺。”
程凌志在事业上有一番作为,在家里也总是独当一面,每天下班了就往家赶,给自己和妻子煮饭煲汤,有很深的家庭情节。收到了去家里聚餐的邀约,他总算感到亲切,隔阂渐消,也终于看到个真心的笑。
“那当然好了,”这晚程凌志第一次提杯,接下了钟臻的酒,“那等我从南方回来了,就跟小商约时间。”
“好啊。”钟臻陪着,又干掉一杯,恍恍惚惚地在商旻深旁边的座位坐下了。
之后敬酒的员工也跟着松了一口气,程总态度不错,也没有有意刁难,轻轻松松就应付了。
等所有人就位,开始心照不宣地用餐,钟臻忽然看向阳言秋,“言秋,你这么执着的约我,是有什么事啊?”
“正好我爱人也在,你就跟我们两个一起说了吧。他工作这么忙,应酬也多,如果以后知道我们单独见面了,难免会感觉伤心,我怕他会误会。”
商旻深正在一旁懵着,慢吞吞吃着钟臻给他剥好的虾,身旁的爱人突然说话了,他也瞪着眼睛,不假思索地望向阳言秋。
“呃,”射出的回旋镖兜了一大圈,最终插进了自己的胸口,阳言秋如鲠在喉,“没什么,就是叙旧,叙旧。”
“我爸葬礼的时候,你怎么没来呢,那个时候我还挺想找你叙旧的。”钟臻说。
彼时他的情绪陷入最低潮,天塌地陷也不为过。
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依靠,挂在他身上的那根线也断了,他像支孱弱的风筝,孤独地在风里彷徨。
那个时候,他曾试图拨通阳言秋的电话,对方是他大学时期的知己,是父亲心爱的徒弟,也是曾经说过要追求自己的人,一定能懂得那种痛苦。
哪怕他不懂,哪怕他不再对他们父子有任何感情,但些许同理心也会有的吧?
他只想要有个人能理解他,有人陪陪他,就在他身边就好,告诉他,他并不孤独。
可是,阳言秋的电话怎么都打不通。暗到无边的夜里,在另一片大陆、另一个时区里,阳言秋晒出了自己冲浪的照片。
烈日白沙,碧浪惊涛,照片里的人肤色健康,眉目坚毅,充满朝气,没有透露出半点恩师离世的痛苦。
彻底被抛弃了。
钟臻缩在角落里,他已经努力变好了,已经努力变得积极乐观,努力向上。
他分明努力变得有价值,对所有人都有用,哪怕这个用处很渺小,可有可无,但也不必将他抛下啊……
紧闭的房门忽然被推开,一线光亮分隔了他的视线,他的新婚小妻子走进来,小心翼翼地问:“钟臻,你还好吗?”
“别怕,我在这里陪你,我哪里也不去。”
任由身体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商旻深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将他的脸埋在自己的胸口。钟臻的视线再度变暗。
他哭了好久,也听到一墙之隔的灵堂里传出的哀婉哭吟,那声音像是海浪一样,一下一下地朝他袭来。
可意外的,他没有那么怕了,整个人趴在一个飘飘荡荡的小船,载着他悠悠晃晃,渡过苦海与暗夜。
商旻深托着他,承载着他,度过了那段沉默又孤独的时光。商旻深或许没有意识到,他很少在外过夜,再晚回家,要看到了钟臻才安心。
商旻深不知道这个行为意味着什么,钟臻却觉得,那是小船停泊靠岸,暖光融融,确认他没事,载着他向前飘荡。
程凌志好奇地问:“原来阳总跟商总爱人的父亲也认识啊?”
“认识……是我的老师。”阳言秋被扫了面子,面色阴沉。
“跟我也是蛮好的朋友,不过他出国之后可能太忙了,跟我们都断了联系。直到回国,突然联系我,我还以为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有些担忧来着。”钟臻火上浇油。
“是,当年也有点误会,改天再跟你解释吧。”阳言秋抬手,用衣袖拂了一下额头冒出的汗。
“好啊,”钟臻说,“到时候叫上旻深,还有我们之前的老同学,大家都认识一下。”
阳言秋低低应了,又坐了一会儿,就借口公司有事,黯然离场。
晚餐比预想得要提早结束,商旻深也没预想得陷入狼狈,反而得到了再次提案的机会,在场的几个同事喜出望外,激动到恨不得现在就回去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