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狗对看片刻,进宝突然朝着他汪汪两声。
“啧,不就是说他两句坏话吗,你至于这么凶吗?”商旻深有点委屈,当初可是他把进宝捡回家的。
怎知进宝越叫越凶,还趁间隙叼着他月白的袍子,或者轻轻啃咬他的手侧。
怎么回事?
商旻深警觉,赶快闪到窗边,向外望出去。
靠近院子的竹林里停了两匹马,月光倾斜,照亮了两个正往客栈方向来的身影。
“糟!”
商旻深看向悠悠转醒的小厮,“我的马拴在了后院?”
“是啊,”想到那笔丰厚的报酬,睡眼惺忪的小厮立即挤出一个大笑脸,“喂得可都是上好的草料,还给他饮了水。”
“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们来过。”
“啊?”小厮揉着眼睛,敷衍道,“那是自然,我的嘴向来是最严的……”
再一定睛,窗边的人没了,怀里的狗也没了。
商旻深飞奔上楼,从包裹里掏出一身衣服,甩到钟臻身上,“不要出声,赶快换好衣服。”
进宝见到钟臻便开始呜咽,趁他换衣服,还跑上前叼着他的衣带,求一个久违的拥抱。
“嘘,别叫,乖乖进宝。”钟臻也明白了情况有变,快速换好衣服便将狗抱进怀里,等待商旻深发落。
商旻深有些出神,听着动静那两个人先去了厨房,便示意钟臻离开。
靠近门边,钟臻将手放在门闩上,商旻深当即覆住他的手背,无声摇头,示意他们走窗。
“好,”钟臻低低地答,抓紧商旻深的手来到窗口,“我先跳下去,在下面接着你,你尽管往下跳便好。”
商旻深神色凝重,看向他,“钟臻,你当年为什么送我走?”
钟臻则一怔,“不是你自己恢复了神智,所以离开的吗?”
“所以你一直以为是我弃你而去?”
钟臻苦涩地望着他,“现下还是要治疗你身上的毒,为你保命要紧。”
“我问你是不是,”商旻深突然激动,眼角划过一滴泪,眼眶瞬间通红,“你当年没有答应我皇兄的任何条件,你一直以为是我先放弃你的,是不是?”
“条件,自是答应了的。”钟臻道。
闭了闭眼,商旻深心痛道:“也罢,我先送你走。”
“去哪儿呢?”钟臻被推出窗口,先落在两层楼之间的晒架上。
抬起头,商旻深正偷偷拭泪,随后翻身下窗,灵巧地落在钟臻身边。
“把你原本的生活还给你。”商旻深答。
.
原本的生活……
属于钟臻的原本的生活该是什么样的呢?
巳时一刻,村子里渐渐热闹起来。
天气寒冷,主街的头尾支着两个羊汤小摊,期间有香喷喷的烤地瓜,甜滋滋的糖人,冬天的摊子少些,开了春这里便更热闹了。
钟臻拐进媒婆家的胡同,再往前走几步,墙上全是官府批下来的封条。封条向里蔓延,至媒婆家的大门结束,难怪里面半点人声都听不到,敢情是家被封了。
“别找啦,阿婆走啦!”
村里的小疯子之一呼啸着跑过,邋里邋遢的,比乞丐还要脏。
“你看到她是同何人一起离开的吗?”钟臻问。
小疯子身上的臭气哪怕是腊月天也依旧刺鼻,他轻轻皱了皱眉。
“被人拉走的,阿婆直哭呢!”小疯子说。
钟臻抿抿唇,心说这媒婆怕不是乱给人牵姻缘,被人报官抓走了吧?
那他的这笔账要找谁去算,家里的那个可怎么办?
找不到媒婆,他也打算离开,临走又不忍心,问那小疯子:“天气这么冷,你怎么不多穿点儿?你家在哪里,爹娘管你吗?”
小疯子哈哈哈笑,声音凄厉,“不冷,我不冷!”
说完就跑了,没穿鞋,脚底沾了厚厚一层泥,泥里还混着草屑。
钟臻叫不住他,原路返回,刚出了胡同,就看到穿着一身大红色里衣的小傻子,倚着墙角躺着。
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辨认了好久,才终于发现小深没穿鞋,脚底同样沾着泥土。
小深皮肤白,脚背被冻得发青,脚指节不知被什么东西割破了,流下的血混着一层薄灰,在他的脚趾干涸。
“小深……”钟臻赶忙将他扶起,“你在这儿干嘛啊?”
小深像是累了,出来冻了这么久,才刚消退的高热复发,整个人一阵冷一阵热的,牙齿不断打颤,咔咔作响。
“阿爹,你是不是,不要小深了?”小傻子虚弱地问,“你是不是,过来联系人家,要把我送走?”
钟臻脱下袄子,裹住小深的身体,“你就这么追了我一路吗?你喊一喊我啊。”
“我喊啦,”小傻子扁扁嘴,这才委屈地落泪,“我一直在喊阿爹,阿爹,可是你根本不肯回头,快快地甩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