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一方帕子,擦了擦方砚知嘴边溢出的药液。黝黑的药汁刚一沾上就落了一大片痕迹,沈舒年看着手上一大碗的汤药,再次开始发愁。
算了,他掐着自己的手心,疼痛让他方才鬼迷心窍的脑袋清醒了些。沈舒年又喝了一口,再度俯身,朝着方砚知贴了过去。
院子里栽种了几棵柳树,夕阳西下时颇有弱柳扶风之感,煞是好看。方砚知觉得此情此景诗情画意,便拒绝了工匠说得移植铲除的要求,任性地将这几棵垂柳留了下来。
柳树上停了几只黄莺,正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像是围观的热闹群众。沈舒年听着仿若近在咫尺的鸟叫声,一颗本来七上八下惴惴不安的心,竟也在这一次次的唇齿相依中,落了个平静。
这样一来一回,手上端着的药液被方砚知喝了一半,洒了一半,但到底是喝完了。沈舒年找来一张干净的帕子,给方砚知好好地擦着脸,这才看到了他脸上平日里被他藏起来的疲惫。
方砚知不喜欢大肆宣扬他的付出,他的行动总是默默的,看起来不为人知,可是走得远了,回头却总能发现他就在这里。沈舒年看着方砚知蹙起来的眉心,伸手向前,想要将其抚平。
这些赶路的日子,方砚知总是什么东西都紧着自己,生怕自己在路上磕了碰了。沈舒年原先没有察觉,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这一路上,方砚知都帮了自己这么多。
他心上难过又酸涩,像是被人狠狠地掐住了心尖上最柔软的一块地方。方砚知喝完药后睡得安详,可沈舒年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轻柔地握起方砚知的手,将他的手贴到自己的脸颊上,轻轻蹭了蹭。方砚知的掌心柔软,带有一种熨帖人心的温度。房间里面安静极了,只听得见二人之间和缓的呼吸声。
房内落了一声极轻极淡的叹息,方砚知的眉头不知不觉间松了开来,陷入柔美的睡梦中。
“砚知,你要快点好起来。”
第80章
这大夫不愧是方圆百里扬州城内最有名的老大夫, 他这一副药下去,方砚知晚上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第二天立马就生龙活虎。
他一抹嘴, 赞叹着自己的自愈能力, 洗漱完毕之后便急匆匆地想要去找沈舒年。
沈舒年在堂内收拾东西, 方砚知遥遥看见他那颀长清瘦的背影, 心上也平静了下来。他的脚步声从急促再到平缓,最后在离沈舒年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
沈舒年似有所感地一回头, 就见方砚知站在几步之外的楼梯台阶上, 正满含笑意地看着自己。
清晨的阳光斜斜地从窗户打进屋内, 落在地上一亮一暗。二人一上一下, 在分割而出的阳光里,目光相对,都缓缓笑了起来。
方砚知觉得自己休整一番后状态充盈,自告奋勇可以继续建工干活。他这般自信,沈舒年却是谨记医嘱, 不敢让方砚知这大病初愈的人再度奔波劳心,于是将剩下的收尾工作全部包揽了。
方砚知乐得清闲,过了几天优哉游哉的日子, 可是人有时候也是叛逆, 劳累时只想着休息, 真休息了却又闲不下来,好日子刚过没多久就嫌弃待在院中无聊, 非要三天两头地跟沈舒年请示, 想要跑出去玩去。
沈舒年没有办法, 明白有些鸟是关不住的,他不能总是这样拘着方砚知, 却又怕他出什么事情。两相权衡之下,沈舒年率先妥协,时不时提出一些小要求来让方砚知满足,同时释放他这无处可放的精力。
这天他想要喝茶,听闻扬州城的碧螺春乃是一绝,便差遣方砚知去给他买上一些来。
方砚知哼着歌,一手提着茶包,一手拿着方才在街上一时兴起买到的糖果,披着一路的春光暖阳,晃晃悠悠地走到了沈舒年身边。
沈舒年接过茶叶,又瞧了一眼方砚知手上的糖果袋子,笑着打趣他道:“这么还买了些糖,我原先怎么不知道你喜欢吃。”
方砚知哼哼唧唧地回应他道:“不是我喜欢吃,我是见你喜欢,所以才特意买给你的。”
“也就只有你喜欢吃这甜腻腻的东西,我看路上一家糖果铺子新开张,想着你应当会喜欢,便想着买来赠与你。”
沈舒年笑着接了,又催方砚知赶快将衣服换了,省得外面风吹着凉。方砚知觉得沈舒年小题大做,可是大病初愈的身体不容许他违逆沈舒年的意思,便笑着回到屋内去了。
招牌已经打好,现下就是选一个黄道吉日正式将牌子挂出去,标志着方家制墨坊在扬州城正式的开张营业。方砚知坐在桌边翻着黄历,总觉得哪天都不合适。
既然找不到合适的日子,他便也不打算为此烦心。想着和沈舒年到扬州城里这么久,两个人一人忙了前半段,一人顾着后半截,竟然都没有好好在城中游玩一番,实属一大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