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从小乡野中长大,自由散漫惯了。一天天雷打不动地做农活,就为了能够多挣点钱,早日讨到新娘子,让他娘过上好日子。”
方砚知也给自己斟了一杯,喝到一半时有些扭捏地朝沈舒年道:“他没什么文化,也没读过书,说话做事都是一副农人派头。”
“要是他以后有什么说错的做错的地方,多担待点,别和他置气。到时候回来,我来替他向你道歉。”
沈舒年茶也不喝了,他放下杯子,敲在桌上磕出清脆的一声响。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方砚知,眼底平静无波,看不出什么情绪。
方砚知莫名被他这种眼神看得心里有些发慌,他讪笑着摸了摸鼻子,把脸埋在宽大的袖子里面,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得沈舒年不高兴了。
沈舒年心底像是被一片羽毛扫了一下,有些发酸,又找不出缘由。他深呼一口气,这才淡淡道:“我不是你想得那样的人,也不会随意和他人生气着急,这点你可以放心。”
听到沈舒年这样说,方砚知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才渐渐安稳下来,转头就像个没事人一样招呼着沈舒年吃东西,和他唠街头巷尾的八卦闲谈。
沈舒年对这些家长里短的小事没半点兴趣,但是方砚知愿意说,他也就安静地坐在对面听,左右他也没什么着急的事情。
可是方砚知这人好似有些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常常话题说到这里,下一秒就跑到另一边去。沈舒年听着听着就开始走神,面上看着却仍旧一脸热忱。
他盯着方砚知开开合合的嘴巴,神游天外时还有余力去想,为什么这个人总是这般的精力活泛。
即使刚不久还嚷着肩膀疼,要死要活地让沈舒年给他找药擦,现在就能够和他对坐着,谈些张大妈家李大妈家这种街坊邻居的琐事,还聊得津津有味。
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反正他也没在听,方砚知神情猛然激动了起来。
他隔着一张桌子拉住了沈舒年的手,倒是把心不在焉的沈舒年吓了一跳。
“我想到让墨块顺利成型的解决办法啦!”
第6章
“何出此言?”
听到方砚知突然激动起来的声调,沈舒年吓了一跳,把自己神游天外的三魂七魄拽了回来。他看着面前神情热切的方砚知,连带着散漫的思绪也被他的情绪所影响。
“可有解决办法?”沈舒年把手抽了出来,看着方砚知,一头雾水地询问道。
“是桐油!”
方砚知彻底坐不住了,他被这种出乎意料的惊喜感撞得晕晕乎乎,站起身来绕着桌子走。嘴上挂着笑,心里涌动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开始手舞足蹈起来。
“我们在最后和料的时候,忘记了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材料,就是桐油!”
“桐油?”沈舒年暗自思索,旋即灵光一闪,“我朝所用桐油多为制作油纸伞,将布料浸泡在桐油之中,可以防水防潮。”
“你是想在和料时往墨液里面加入桐油,依靠桐油效用来辅助墨块成型?”
“没错。”方砚知向沈舒年投去赞许的目光,他点了点头,认可沈舒年的看法,“桐油从桐树之中榨取,如果涂在木头或者是金属表面,能够很快的变干,在物品上面形成一层膜。”
“因为我们材料不纯,所以很难依靠天气自然阴干来让墨块成型,所以必须要借助一些额外材料来达到所需效果。”
方砚知两手交叠,目光炯炯,眼里好似有一团永远不会熄灭的火在燃烧。多年的制墨传承如同滔滔江水延绵不绝,一股脑儿涌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想起少时儿童总爱玩闹,也不愿在整洁衣裳上沾染难以洗脱的墨迹,因此不肯老老实实地跟着师父传承徽墨技艺。方砚知小时候混,古灵精怪,活脱脱一个混世魔王,没少挨过父母的揍。
那位慈祥的老人非但没有和父母一样打骂他的不成器,反而用他总是洗不干净的黝黑的手,牵着方砚知,和他细细谈论着墨中声色和墨里乾坤。
“而且,加入桐油后,能够让墨块书写更加细腻。而越是细腻,墨迹的入纸效果也更好,书写起来的顺滑度就越高,墨在纸上的流动变化也就越丰富。”
“这是环境局限下普通石墨永远不会达到的效果,也是我之前的毕生所求。”
想到自己的追求与理想,方砚知连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他昂首挺立,仿若骄傲的白鹤,眉尾高高挑起,眼睛里面神采奕奕。
“我敢肯定,如果桐油的加入真的可以让墨块顺利成型,等到时候批量生产,定会轰动全场。”
沈舒年看着方砚知眉宇间难以掩饰的得意之色,没有出声打破他的美好想象。他是觉得桐油可以迅速成膜防水,不过在油布上和在墨液里面,效果到底还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