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林洵见多识广, 成熟稳重, 知道这件事情或许另有隐情。他抬手示意林霜安稳地坐下来, 摸着自己的胡子,若有所思地道:“小友语出惊人, 倒是吓到我和我这不成器的子侄了。”
林霜平日里虽然张扬, 却决计不敢违逆林洵的话。看到林洵的手势, 她虽是不太情愿, 却也只能按捺住自己的性子,等着林洵发话。
“上次我与二位小友相处甚欢,交谈融洽,竟不知那沈小友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他眼皮一掀,打量着方砚知, 语重心长地道,“这件事情或许另有隐情,方小友可不要话说一半啊。”
林洵年至半百, 又当了这么多年书院的教书先生, 雄厚的经验和丰富的阅历让他早已练就了察言观色探查人心的本事。如今只消稍微瞧上那么一眼, 就能看出方砚知还有事情没有如实相告。
林霜年纪轻脾气大,却是个仗义执言的好姑娘, 虽然有时候会显得过于莽撞冲动, 但这正符合她少年人的本性。林洵对这侄女疼爱有加, 平日里总是带在身边亲自教诲。
可是良好的家境和殷实的家底,父母的疼爱和长辈的耳濡目染却也有不足之处, 那就是将林霜养成了个说一不二的性子。
她的直率认真让她认为一件事情非对即错,不管是好的坏的都只看一面,不能由表及面,探究内里的真相。如今她的朋友身陷危机,正好也借此机会让她知晓,这个世界上或许不只是有黑白两面。
“先生火眼金睛,倒是让我自惭形秽了。”听到林洵温和又带着些许严肃的话语,方砚知鼻尖一酸,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站起来走到大堂正中,对林洵行了个恭恭敬敬的礼。
或许是今天心绪大喜大悲转换迅速,又或许奔波跋涉而有些疲惫。方砚知的声音有些喑哑,早已经不复往日清脆。
低沉的声音在会客室中响起,方砚知的语速有些快,却尽可能地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用一种通俗简短的话语描述出来。等到全盘托出后,他早已是口干舌燥,喉咙冒烟。
方砚知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将桌上的茶水端起,如牛饮水般一饮而尽。这茶水放了这么一会儿,早已经没了氤氲热气,倒是方便了许多,只是茶叶沉底,茶水苦涩,倒是贴合了方砚知如今的心境。
“简直欺人太甚!”林霜耐不住性子,拍桌而起。从方砚知的描述里,她简单又直率地为自己梳理出了事情的起因结果,固执地认为自己的好朋友平白无故受了欺负,当真是可恨的很。
“你那两位胞兄这么些年来别的毫无长进,倒是在如何敲骨吸髓上研究了个彻彻底底。”林霜俏眉一蹙,心气不顺地道,“沈大哥这是保护你不受他们欺负霸凌,没想到衙门上居然这么不懂事,就这样将人抓走,简直是岂有此理!”
“霜儿。”林洵语气重了些,不咸不淡地瞧了林霜一眼。林霜被这一眼瞧得心虚,只能收了嚣张气焰,蔫蔫得再度坐回了椅子上。
见已经安抚好了林霜,林洵将眼神再度投向方砚知,语气严肃地道:“衙门做事自有衙门上的道理,这件事情主要不是衙门为什么将人带走,而是相互勾结。”
“如果方小友所言非虚,真有官民凭借交情财力沆瀣一气,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林洵不关心方砚知和沈舒年这件事情是否真的事出有因,在他看来,与其在意探寻这背后的真相还人情白,将罔顾法律法纪的人绳之以法才是最最重要的事情。
听出了林洵话里话外的不愉快,方砚知心中有些忐忑。他知道林洵这人极其严肃,对待规则纪律说一不二,甚至不通人情到了一种古板严苛的地步。
沈舒年为了保护他而将方大方二揍了这件事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若是有心之人大做文章,甚至不会在意是他们先受到了对方的威胁。即使有着这样的前提,伤痕和疼痛也会让方大方二在道德层面上高沈舒年一层。
方砚知从小到大没有受到什么磨难,是个地地道道的理想主义者,这辈子吃的苦都在穿越后吃了个干干净净。
他之前单纯地以为只要自己安安分分地过着独属于自己的小日子,总有一天能够养活自己养活家人,能够在这个异世界里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可是事实却残酷地打了他的脸。
当他没有钱的时候,谁都能看不起他。邻里街坊那鄙夷的眼神,讨债打手凶狠的面孔是他曾经夜夜重复的噩梦。他不能够有自己的精神世界,甚至连最基本的温饱都做不到。
当他终于攒够了银两,身上有钱了,还有沈舒年这样一个和他年龄相仿,兴趣相投的人能够知他的喜怒哀乐,懂他的欲言又止,安抚他在这个陌生世界漂泊无根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