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 倘若有如果的话。
……
想到这里,萧霁月的手微微发紧,像是抓住了信念中的救命稻草。
四年前,萧霁月援兵抵达本溪城时,才得知卿玉案亲涉鞑靼族内部解救卿齐眉, 他毫不犹豫地涉江前往鞑靼族部落。
那一回, 他终于感受到了何为悔意。
江河与草木是鲜血染就的,鞑靼族和神机营的死伤不计其数, 而那天偏偏又下了场很大的雨。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但幸好,容兰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容陵与阿努娇娇, 将他们安全带了回去。
而雨打湿浑身是伤的萧霁月,将他身上本就发痒的伤与陈年往事反复拉扯疼痛。
不出那日卿齐眉的所料, 那正是鞑靼族的圈套,当神机营深入的时候,那群鞑靼族的人竟然举起西蛮送来的枪.支,对着神机营的战士们疯似地扫射。
而神机营的士兵却还是举着铁盾,前仆后继的往前。萧霁月的心像是被千万把刀子狠狠扎着。
战马被子弹射死,萧霁月便赤足往前走,跌倒了便在泥泞中爬起。
不知是不是流血过多额缘故,萧霁月晕厥许久,掌心不知被什么扎到,让他顿时清醒了不少。
他睁开眼帘,正见是卿玉案的玉簪,是他命人拼凑好的金镶玉簪。
……好像是卿玉案亲自唤醒自己那般。
萧霁月将玉簪放在心口,好像是握住了故人的手,在瓢泼般的雨中不断地嚎啕。
生死未卜与杳无音讯,要比所寻之人已经与世隔绝要更为痛苦。像是苍天给你一点遥不可及的希望,但又不给你半分指引的方向。
于是,负伤的萧霁月拿起剑,跌倒再爬起,如此反复。
这个时候跟当年的燕安王一样身边有汝南侯来助战就好了。如果自己身边有卿玉案的话,事情最后也至于落得这种地步。
如果不是各类病症,如果不是一系列非议与诽谤,卿玉案也应该是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的少年才对啊。
天地寂寞而辽阔,雨愈来愈大,把他不堪的当年淋个透。
可他不能回头。
他想着,自己要是回了头,卿玉案也许就再也回不来了。
……
那一战,萧霁月忘了自己削掉多少敌军的头颅,忘了自己是忍受何种疼痛,忘了是怎么走过来的。
他只记得,自己孑然一身带着两支军.队,竟然硬生生攻破了防线,闯入思于休的老窝,用剑质问卿玉案在什么地方。
思于休嘴角流着血,他悲悯又戏谑地盯着萧霁月,像是在注视一个全天底下最为可笑的人。
他的嘴唇翕动:“死了。我说他死了。”
那日战火滔天,萧霁月没有说任何一个字,只是一剑贯穿鞑靼族族长的思于休的胸膛。
鲜血溅了萧霁月满身,像是在昭告一切事情落下帷幕。
此战不出意料的大捷。
百姓欢呼雀跃。
但萧霁月缺席了本溪与建州城百姓迎接,而是追问各种人卿玉案的下落,就像是大漠中迷失方向的人。
而他得到的答复,却无一例外的是卿玉案在汝南侯府大火中焚身,尸骨无存。
人们劝阻他,一个叛臣之子死不足惜,为什么非得要找他的下落。
只有萧霁月知道,其实不是那样的。
……
萧霁月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冶清昼带着一众人,将卿玉案的棺椁下葬。
他多想知道那里面到底是不是卿玉案,但却无能为力。
两世了。
他为什么如何努力都无法把他救回来。难道真的和国师所说的一样是命运所致吗?众生因果是无法改变的吗?
是么。
可他明明知道错了。
很可惜,并没有人为他回答这个答案。
黄白纸钱纷纷飘落,唢呐声高低悲鸣。
身穿白衣的萧霁月扶着卿玉案的棺椁,默默无言走过很长地一段路。
在那一段堪比万年的路上,那些前尘往事一点点在萧霁月的脑海里拼凑起来——
所以上次这么牵着卿玉案,是在什么时候呢。
是重逢时的雪夜,他朝自己递来的双手,是第一世成亲时自己的触及即分,是第二世的现在他亲自为卿玉案送行。
而他只珍惜了最后一回。
这四年里他一直在想卿玉案是不是真的死了,他想要找到卿玉案。哪怕是像一分眉眼、半分语气相似也好,都能平息他心中的念想。
……
卿玉案的脚步微滞,不住在地在心里翻白眼:
“……”
这人又要做什么。
卿玉案盯着萧霁月的手,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很明显目光似乎恨不得从那手背上剜下一块肉来。
前尘往事泯熄,萧霁月猛的回过神,手忽地一松,软软的绸缎就这样无声飘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