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对了。
我是为了……
“……娜娜。”
提纳里上前一步,很流畅地叫出了那个名字。
少女循声回头,脸上似乎有些出乎意料的讶然之色, “小师兄?”她手上还拎着那把锋利的剪子悬在指尖一摇一晃,一会对着花枝一会对着她的手臂,看的提纳里心惊胆战目不转睛,几乎是反射性上前一步从她手里拿过凶器,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不要乱动这种东西啊。”他抱怨着,随手放下剪子,阿娜尔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忽然歪歪头,抬手在他面前比划了一下。
提纳里无奈失笑,抬手拍掉了她的手: “你这是做什么?”不等少女回答,便自顾自地点点头,抱着手臂笃定道: “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没告诉老师你又剪了他的花准备做蔷薇奶糊,怕我发现了然后回头告状?”
“……这倒不是,”少女冷静道, “我会等爸爸吃完再告诉他。”
“总是这种手法,也亏得老师每次都会上当。”提纳里摇着头,转而拿起剪子和旁边的竹篮,准备亲自替她挑选最合适的须弥蔷薇。
花香浓郁,人影鲜活。
好像他就是为了这个人来的,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在此之前是为了什么才会来到这里已经不重要了,他本来想要做的事情现在看起来好像也无需太过着急,所有的问题都先等他陪着做完这份蔷薇奶糊再说吧。
阿娜尔站在他的旁边,静静看着少年低头时,那双毛茸茸的大耳朵垂下的柔软弧度。
“……对了,小师兄,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阿娜尔微笑起来,慢声细语的说:
“——星空藏匿所有真实的秘密,我们一切疑问都可以在那里找到通往永恒与终极的答案。”
“听着像是梨多梵谛学院的学者会说的话,”提纳里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声, “怎么,你不是没选过那里的课吗,怎么忽然说这么一句?”
“因为他还有后面一句啊。”
少女回答。
“第二句是:星空之下,不要抬头。”
提纳里猝不及防,几乎是反射性的抬起头,看向了头顶的那片星空。
混乱,癫狂,不可名状——全然区别提瓦特绚丽梦幻的夜晚群星,头顶之上的群星璀璨却像是藏匿着某种理性全然无法理解的恐怖与神秘,来源未知的恐慌感几乎是在瞬间吞没了提纳里全部的意志,可就在他即将更深一步被那片诡谲星空吞没的时候,一只纤细白皙的冰冷手掌随之覆上他的眼睛。
该走啦,小师兄。
阿娜尔的声音轻柔至极,明明近在咫尺,听起来却又格外缥缈虚幻,少年下意识垂下眼睫的那一刻,同时隐约闻到某种冰冷而潮湿的味道,覆盖了须弥蔷薇热烈又浓郁的香气,在反应过来的那一剎那侵占了他所有的感官。
那不像是自己熟悉的属于娜娜的气息。
……可他又莫名觉得,那就应该是她的气味。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自己的后颈猛地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
猝不及防之下的攻击又快又狠,提纳里连回头的机会也没有,便感觉脑袋一片空白,直接整个人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馥郁的蔷薇花丛不见了。
花丛中的身影也不见了。
意识的最后,他看见的是艾尔海森的那双靴子,以及奥摩斯港的土地——
还有歌声。
诡谲的,缥缈的,华丽又动听的歌声……当他离开梦境的同一瞬间,他便又听到了海上的歌声。
***
——那并非提纳里的幻觉。
来自深海的歌声始终未曾止歇。
那些是母亲,是姊妹,进化异变的皆为是大群之中负责繁衍的雌性,她们自大群之血中孕育托生,又在血脉的牵引之下亲自孕育同胞的后代,祂们舍弃自身强悍的躯体和坚硬的鳞甲,换取更进一步贴近大群的精神与链接的能力。
大群的歌声中充斥着悲伤与不安,她们感受到来自同族身上死亡与重生的无尽阵痛,感受到静默如海的意志被侵蚀冒犯的愤怒——
阿娜尔维持着那个回头的姿势,终于从已经空无一物的门口转转过目光,重新看着身畔这一簇盛开的蔷薇花丛。
这是父亲很喜欢的一棵新品种,在繁育成功之后,特意单独培养了一株用来装扮家中的花园。
真有趣呀……她还以为自己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呢。
少女俯下身,手指捻过土地的表面,指尖散发的却并非属于潮湿的泥土应有的清新气味,海水浸透地脉反向渗透了表面,估计不需要多久,这里就会成为海下的旧日之景了吧。
歌声不曾停止,海水即将吞没梦中的一切。
远方的歌声愈发清晰了,阿娜尔依然没有抬头,她比任何人都清醒,比任何人都能分清梦与现实,少女的手指抚过柔嫩的花瓣,唯一令她苦恼的是自己再次睁开眼睛居然还是在这个透着微妙熟悉的梦中——怎么着,先前的小孩还没被吓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