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漫天黄沙和极端严苛的生存环境就是合该他们生来接受,永远都是理所当然的?
抱着死域瘤来回走的老板而已,给的钱够多也没什么区别。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老板。”白日鸣雷在说这话的时候是发自内心地漫不经心,不以为意,身材高大的佣兵两手空空毫无防备,但他也只是大大方方地站在那儿任由怀抱死域瘤的少女反复打量着,满不在乎的说了一句: “您要是担心我们受不住,这一单可以到此为止;但你要是还需要我们继续,那么多加些钱就一切好说。”
“怎么说呢……”
他摸摸下巴,干脆两手一摊,随意道: “就像是须弥的教令院这么多年对这边做的一样?……只要给的够多,总有人心甘情愿地愿意闭嘴。”
态度看起来倒是随心散漫,浑不在意的样子。
但那突兀断开句子的片刻沉默和倏然冷淡起来的语气,却也足够说明不少问题了。
“……帐篷里有一盒真珠,这里的绿洲足够充分,也有几条商路可以通往沙漠的村落,物资补给方面应当无需担心的,”金发的少女自结伴而行以来第一次开口,倒不是想象中那种嘶哑诡异的难听调子,具体类似什么,佣兵先生暂且想不到,目前也只是觉得这嗓子说话不难听就是了。
伴随着开口说话的细微震动,阿娜尔喉间的绷带再一次晕染开新鲜的血色,但她自己看起来毫不在意,而佣兵近乎冷淡地站在那里,也并没有上前一步的意思。
“三天,”阿娜尔轻声道, “麻烦各位在原地等待三天,三天之后如果我没有回来,那么那盒真珠就是尾款,拿走就是了。”
白日鸣雷随口反问: “如果我们直接拿走了,三天也没等呢?”
“自然也没什么问题,”身材纤细的小老板客客气气的回答道, “我也就是这么一说,旅团非要走我也拦不住……再找下一家愿意接的就是。”
白日鸣雷: “……那我们可以拿了尾款后再等您重新下新的委托……哦我开玩笑的老板。”
“我想问的问完了,看起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佣兵这样说着,看起来却没有离开的打算,正相反,他试探着靠前一步,动作又慢又轻,像是生怕惊扰沙漠中敏感又灵活的沙狐般轻盈又小心, “既然委托还未结束……那需要我帮忙做点什么吗,老板?”
月光下,金色的影子注视着慢慢靠近的佣兵,她没有开口点头,但也并没有动,没有离开。
足够熟练的猎人总是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白日鸣雷的动作并不大,但也许是静默的沙海极大程度地放大了所有原本有意无意忽略掉的细节,他能感觉到脚下的细沙正在渐渐褪去白日暴晒之后的高温,那些冰冷的沙子沉默地淹没在他的足趾之间,令每一步前进时都带起了粗糙又熟悉的疼痛,也让自身每一个动作的存在感都变得无比明显。
其实按着佣兵过去一贯的习惯,现在应该是转身离开的行为才是最正常的。
可雨林人偏偏有着一双很好看的眼睛——那双浅青色的眼睛在沙漠的孤月映衬下看起来像是无风掠过的绿洲,那双眼睛安安静静地盯着他,而不是错开目光或是先一步扭头离开。
佣兵自认为自己并不是误解,也绝非是什么自作多情。
别忘了这里一切的本质不过是是一场简单粗暴的金钱交易——委托付费,替人消灾,白日鸣雷迈出的脚步带着试探和迟疑的成分,可他想了想那盒价值连城的珠子,又觉得自己这一步迈得扭扭捏捏实在是很不合适:老板给了那么多的钱,难道就是让他这么客客气气地做完自己分内工作就完事的吗?
这种时候,马上靠近一点,殷勤些问问有没有什么还要帮忙的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嘛。
白日鸣雷自认已经成功说服了自己,原本狩猎般无意识拱起的脊背和绷紧的肌肉轮廓也跟着放松了几分,但是就在下一秒,她的眼睫轻轻颤动一下了,静谧的绿洲碧水中央倏然裂开了漆黑无光的深渊,少女的瞳孔细长,分明就是非人的异类姿态。
“……”
佣兵微微曲起的双腿绷紧了一点,他脸上那点游刃有余的松弛感也跟着收敛起来,稍显严肃的看着面前的少女。
直到现在,哪怕是最愿意自欺欺人的旅团佣兵也不得不承认,面前的雨林人……大概根本就称不上一个“人”字。
“胆子很大,佣兵先生。”
阿娜尔竖起一根手指,笑眯眯的说道: “给您加一株完整的深海古珊瑚,在原来的委托基础上,烦请您现在额外帮我一个忙。”
佣兵的沉默只存一瞬,立刻当机立断的抬起脚,快步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