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可以吃掉了吗?”
它们殷殷期待,迫不及待地问道。
奥赛尔倏然怔住,随即陷入暴怒。
可他无法张口,无法发声,忽然只能像是最温驯的祭品一般被按住七寸,他被龙蜥压制,牵扯,哪怕他是被压制的魔神,但本质也仍为魔神——除非,对方的力量已经在自己之上。
……可是这可能么?
无论如何,奥赛尔都已经得不到那个最后的答案了。
他只能看到群聚的龙蜥卷起堪比魔神威压的深海漩涡,压得自己动弹不得,这古老的族群并非简单的群聚,而是通过血亲的链接和延续替代并强化某种早已被剥夺的古老权能,只是这力量便和这漆黑的深海一般,不可理解,不可形容,不可名状。
他们放弃鲜活的自我,归入原初的大群,借此换取堪比魔神的伟力——
想要让奥赛尔归入他们之中是真的。
想要吞掉魔神的血肉与力量也是真的。
在这须臾的怔愣之间,所有的龙蜥已经无声上前,盘踞身侧的阴影蠕动着,靠近着,最终淹没了魔神的意识,吞下他所有的挣扎和痛苦的咆哮,也跟着吞没了最后那一点海上落下的余光。
你当欢喜,因为你可与她一同。
你当庆幸,因为僭越的原罪自此被血亲的骨肉重塑洗清。
——自此,汝将归还深海滋养的血肉。
——自此,汝将归还名为漩涡的权柄。
【归于同族,归于群中】
奥赛尔已经不能再动了。
——所有的念头,所有的想法,先前所有只针对摩拉克斯的愤怒和厌恨,都全部终止在那一缕被吞没的光上。
黯淡的血色自海底散开,直至扩散成一片沉默而庞大的污浊血海,无数龙蜥的影子穿掠其间,不曾让魔神最后的污血进一步扩散污染深海的气息。
漩涡的权柄仍在,只是镇压的魔神再也不会出现了。
孤云阁附近的海面仍有着仿佛魔神余威震颤后的余波,巡逻的海船行驶至此,只当做是被二度镇压的魔神最后不甘的挣扎;只是那海,那风,那融散入海水更深处的故事并不曾被人所知晓,一滴水落入海中经不起半点的变化,当海船行过海面卷起新的流动,那最后一点的残存的不甘与遗恨也不得不一同散去了。
*
瑶光滩上,奋笔疾书的少女忽然停下了笔尖,抬头望向孤云阁的方向。
海风掠过她的耳畔,组合成某种诡谲空洞的音调。
——你要来吗?
——你会来的。
像是在询问,又像是自顾自地肯定。
阿娜尔的怔愣太过突兀,以至于渊上不得不转头盯着点她,以防万一: “怎么回事?”
“……在叫我了。”
她张了张嘴,愣愣说道。
咏者声音一沉,干脆直接转了过来。
“什么?”
“……在叫我了,”阿娜尔又重复了一遍,她的目光有些诡异的放空,正当渊上以为她是不是又想起什么,一不小心自己给自己添了点精神刺激的时候,阿娜尔却已经转过头看着他,目光清明,若有所思: “不过我刚刚的确喊了让奥赛尔带我走的话……你说是不是神明大人听到了我的祈祷所以特意响应我一声?”
渊上: “……”
这还不如受刺激发疯呢。
只是让深渊教团的咏者来吐槽魔神立场是正是邪什么的,多少有点太荒谬了,渊上干脆掠过了这个话题,见阿娜尔仍然恋恋不舍看着海面,很是有种一眼盯不到就跳海去和奥赛尔相亲相爱的感觉,心里又是咯噔一声。
开口劝她看开点感觉更容易刺激敏感的神经,转移话题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伸手去扯的话总觉得理由不够充分,魔物一双爪子在半空犹犹豫豫悬了一会,又忽然看阿娜尔抬脚想要靠近海水那边,鬼使神差般伸手就拎住了她的衣服后领,很顺手地摸了摸阿娜尔的额头。
阿娜尔: “?”
她没挣扎也没拒绝,比起之前看起来情绪已经稳定了不少,但是渊上并不是很敢赌这擅长冷静发疯的小金毛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好在他借着摸额头的动作能确保阿娜尔就待在自己手里,渊上不动声色摸摸小金毛的头顶,这才一脸从容地收回手: “我说……”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渊下宫?
这句话停在舌尖,又被渊上自己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别发疯了。
渊下宫的秘密和雪山可不是一个量级的。
他就算再怎么喜欢这个还算讨喜的人类,也不应该拿这种事情哄她高兴。
于是渊上绞尽脑汁疯狂思考,把先前那句险些脱口而出的话里内容折了又折,最后才慢吞吞地问道: “需要我帮忙提供一点有关龙蜥的额外资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