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陶靠着湖边围栏,侧身看向李叔,强挤出来的笑容在眼尾处形成夸张的皱纹,可以夹死蚊子那种。
“是啊!我现在满肚子全是疑问,你是谁,你经历了什么和你即将要经历什么,好多好多。”杨陶复杂的看着李叔,扭过头,“但,好像又没有那么想知道了。”
李叔诧异的看着杨陶,问道:“为什么?”
杨陶看着平静的湖面,笑了笑,“因为我认识的你就是李叔啊!是个老骗子,就是你自己本身。我担心,担心知道了些什么,你就不再是我认识的你了。”
李叔恢复了平静的面容,眼神也清澈起来,“对,我就是你认识的李叔,不是别的什么人。”
“我要离开了。”李叔站直了身子。
“离开?”杨陶想起刚才李叔慌张逃跑的模样,不禁问道,“是还要逃跑吗?”
“不,你刚才也听见了。”李叔回头看了看路旁的保姆车,“我要回家了,在最后这段日子,好好陪陪我妈,我也不会在逃避了,比起我的自责也好、悔恨也罢,我想,我妈还是希望我能留在身边。”
杨陶皱起眉头,“这段话好像在说我一样。”
摇了摇头,杨陶想起自己的父母,自责、自暴自弃?还是不想成为他们的累赘?
总之,杨陶还是没有勇气回去,回去见他们。
“我还能见到你吗?”杨陶问李叔。
“应该能,我回去了,你可以来找我啊!”李叔笑着。
“我怎么才能找着你啊!”
“我会让你来见我最后一面的。”
李叔突然又嬉皮笑脸起来,“还记得我唱的歌吗?”
杨陶不屑道:“不记得了!”
“嘿!你得记得,你只要唱得出来,我就送你个临别礼物!”
“礼物?”杨陶想了想,“李叔,我给你画个像吧!”
“也好,将来我死了,就用它做遗像!”
“这种玩笑你也开?”
翠湖旁,老人端正的坐在小马扎上,头发灰白,一脸褶子带着微笑,身前一个胖胖的小伙子在白纸上细细琢磨,很仔细,很仔细。
这是“老地方”每天都要上演的剧情,只是不停更换着演员,所有的剧情归拢在一起,也变成了翠湖身体的一部分。
有翠湖,就有画者与被画者,就有手舞足蹈者,就有吹拉弹唱者,就有摊贩生意者,就有相亲者,也有鸥,也有荷。
李叔走了,带着杨陶画的画像走了。
杨陶依旧在翠湖旁,手里拿着李叔的“临别赠礼”。
杨陶看着手中一个裸露的机芯,固定在一小块斑驳的木片上,机芯上满是岁月留下的锈迹。
“这是一个坏掉的音乐盒?”
杨陶又想起李叔临走前留下的话,“小胖子,当你在绝望的时候,记得摇响它,唱我曾唱过的歌,记得,一定是在你绝望的时候。”
第5章 阿遥
天色渐暗,翠湖边游人开始多起来。
杨陶早早收了画摊,站在翠湖东门外,和一群老人一起等候夕阳。
与老人们不同,杨陶两手空空,而老人们人手一个相机,镜头有短有长,现都支在围栏上,每天的日落余晖,他们都不曾错过。
这里是翠湖观日落的绝佳之地,但杨陶不以为然。
翠湖并不算宽广,从此处望去,对岸高楼并不稀少,太阳最终将从高楼间落下,杨陶以为,日落之处可以是山、可以是水,如果是人造建筑那就不算美了。
杨陶之所以依然和老人们一块儿挤在这里,却是因为日落之后的景象。
不像洱海,晚来风急,傍晚的翠湖如一片明镜,日落之后的余晖颜色会变浅,是一种浅水红略带点蓝。
若有月牙和启明星,或者偶尔划过天空飞机留下的尾迹,会连同整个天景一起映入湖中。
岸上与水中,隔开天水的,是一排排摇晃的树、竹的锋,也总让杨陶看不腻。
天色彻底暗下来,杨陶这才准备离开,扭头,一个瘦高的身影正站在他背后。
“阿遥!”杨陶一惊,“你什么时候来的?”
一身休闲西装,阿遥用中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
“有一会儿了,看了个日落,也没什么看头。”阿遥故作有些嫌弃的样子,然后才恨恨地看着杨陶,“你还真是难找啊!”
阿遥和杨陶是发小,一个院子里长起来的,他们那一批发小有七八个。
阿遥比杨陶大两岁,因为成绩好,上学又早,如今早就毕了业。
“走,吃饭。”阿遥口气不容置疑,杨陶也只好跟上。
路边,只见阿遥跨上一辆电动车,亮黄色,随着扭动钥匙,蓝的、白的,闪光的、不闪光的,车前车后七八个装饰灯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