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这恩情,他不惜伤了许多人。
也包括……
他望向听雨居,窗子正开着,似乎下一瞬,就有一个睁着杏眼的小姑娘探出头,怯生生地对他笑。
紫灵珠带来的影响还未消失。
凌安脑海中闪过关于扶澜的画面。
向来怕疼又柔弱的小姑娘,颤巍巍地捏着匕首,紧咬下唇,剜向自己的心口,而后,将它注入一个装了褐色药汤的木碗中,甚至加了掩盖血腥的药丸,脸色惨白地走入青竹居。
他不知这一切,他瞎了眼,为了尽快恢复救妙璇,足足饮了她七日的心头血。
他忽然心口一滞,心脏疼了起来。
凌安的脖颈攀上黑色狰狞的魔纹。
魔纹似乎会呼吸,他周身的魔息也随着魔纹的闪烁越来越浓烈。
就在他捂住心口的一刹那,神界某处的床榻上,扶澜从睡梦中睁开眼。
扶澜呼吸有些急促,她透不过气,似乎是心病犯了。
脱离了俗世,已经数日不曾犯心病了,今日这是怎么了?
好在药瓶就放在手边的小几上,扶澜赤脚踩在樟木地板上,抖着手倒了水,将药丸饮下。
这水在她眼里,发的是血色。
扶澜知道这是什么病,却无法自医。
眼底也是一片灰败。
水灵的杏眼早就失去了生机,如颓败的提线木偶。
扶澜找到初柳,询问了今时何日,死寂的眼里现出点渺若的光,稍纵即逝。
近来正是命簿上记载的凌安为了妙璇堕魔的时日。
她本来应该感觉到疼的,毕竟爱了他那么多年,又或者应该感到松快,这么些日子的苦终于要结束了,她可以解脱了——可她都没有。
反而心底空落落。
像是执着了许久的事,终于放下了,这百年来、恨不得为了他付出自己所拥有的为数不多的一切的人,终于要了断了。
了断的是他,还是那个深爱着他的自己?
扶澜往下界的方向走,初柳担心地看着她。
扶澜道了声“我没事”,便继续她的路。
不求凌安的爱,只求他能够顺利渡劫,护佑苍生。
春望山的路说长也长,说短也短,长得让人几乎忘记了它所在何方,短得让人甫一想起,便刻骨铭心,不愿再去。
因为不愿,这路途显得极快。
扶澜到的时候,看门的弟子还有些惊奇,想了半晌方想起来——哦,这就是那个加害妙璇,被凌安逐出门派的小医修啊。
“……请让我进去,我想找凌安师兄。”
弟子嘲讽:“一个被赶出山门的人,还好意思找凌安?从前勾引不得,现在还想着找他,你真是下贱得很!”
换从前,扶澜早就要被他凶得掉眼泪,定是又怒又委屈,可现下,扶澜对他这一番辱骂并无太多波动,平静道:“凌安师兄会出事的。”
“少作妖了,凌安师兄出事也轮不到你管,净说些鬼话,还不敢快滚……”
话语尚未落毕,空中忽然出现两股对撞的灵力。
银白翻飞的,还有纯白似雪的。
“诶?”
弟子愣神,扶澜趁这功夫,飞了过去。
空中的二人正是凌安和妙璇。
妙璇的一边袖子空荡荡,扶澜怔愣了一瞬,又转头看凌安。
他身上冒着丝丝缕缕黑气,如墨滴入水,漂浮在空中,手执长剑,和妙璇对战。
隔得有点远,长老们靠近不得,扶澜自然也是如此。
扶澜袖中藏着把淬毒的匕首,她捏匕首的时候,手在颤抖。
只见妙璇声音凄厉:“凌安,我今日穷尽毕生灵力,也要杀了你!”
他害她失去了一切!
扶澜心道:妙璇真不愧是春望山的尊者,因着凌安为她堕入魔道,就要大义灭徒——哪怕他这么爱她。
凌安也是,爱极了妙璇,大抵是因着数日的爱慕得不到回应,道心破碎堕入魔道,与命簿上写的如出一辙。
真是一对缠绵悱恻、纠缠不休、旷世为之倾倒的璧人啊。
扶澜的心脏跳动得很快,这具残喘了许多时日的凡人身躯,终于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凌安俨然失去了神智。
眼里红黑交杂,握剑抵抗妙璇的阵法,这阵法似是能制造幻觉,不知让他看见了什么,脖子上攀的魔纹愈发黑沉,手中的剑在空中凌乱地舞动。
很快,这阵法就被凌安破了,可他身上的魔气加深,春望山的上空竟然出现墨云!
今日他着白衣,在高空墨云之下,犹如一片晶莹的雪花,孑然独立,似神明俯瞰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