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九年,什么也没换来,反倒是让凌安作为凡人的时候,讨厌透了她,连见都不愿再见到她。
春心残(五)
得知扶澜藏浮屠草,凌安不可谓不失望。
作为春望山首徒,若放平日,凌安定会废这人的一身灵脉,再驱逐至桑州蛮荒之地。
扶澜有罪。
凌安却不想治。
只要她在春望山一日,妙璇势必不会放过。妙璇对他之恩沉若泰山,只要扶澜有罪在先,他绝对不可能忤逆妙璇。
凌安最不喜欠旁人的。
那药丸并非寻常药丸,是他亲自炼化,服下之后,会自发地在她体内形成一道结界,没有人可以伤害她——除了他自己。
此后她的种种,就和他无关了。
凌安望着门窗紧闭的听雨居,心脏陡然一紧,袖中的手痉挛了瞬,起身将窗子合上。
与她相关的一切,都被关在了外面。
扶澜要离开春望山之前,先去祭拜了狄玉瑟,她不会再哭,心脏跳动的地方一片空洞,是麻木、虚无,她已经体察不到牵扯伤口带来的疼痛。
是春日,千枝吐蕊,落英缤纷,扶澜却看不出这些花有何区别,有叶子、有花瓣、有花萼,然后没了。
经过架在山间的木桥时,她望着下面云雾缭绕的深谷,久久没有回过神。
她想:若是从此处落下去会怎么样?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来,她自己都惊了。
身为医者,哪能不知,自己的心已经出了无法修复的裂痕。
这世上最可悲的,不是浑噩度日之人,因为那样的人虽迟钝、却快活,而是看得分明,清醒地知道自己已经无药可救之人。
扶澜辞别方丹丘。方丹丘也是不信扶澜会做下恶行,他一双老眼紧紧落在扶澜身上,追问了许久,扶澜却始终没有解释,算是默认了那些辱骂。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她已经失去了狄玉瑟,她只希望,关心过她的人,余生平安喜乐。
出了春望山,初柳来了。
扶澜嘴唇蠕动,初柳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抢先道:“放心,我不会告诉你娘的。”
初柳看扶澜的眼神莫名悲哀又怜悯。
初柳带着扶澜去往了她在神界的住处。
一来是养身体,能少受些罪便少受些;二来是散心,离俗世那个让她伤心的地方远一些。
扶澜整日闷在府邸之中,偶尔翻看些医书,时常犯困,捏着书伏在桌边便睡去,再昏昏沉沉醒过来,望见高挂的月亮。
心里淡道一声:哦,已经到了夜里了。
又兀自坐了会,等到再困倦了,不分时辰,再次睡去。
有时候初柳能在子时瞧见她屋子从窗子透出来的亮光,有时候直到日上三竿,她仍缩在床榻上沉睡。
初柳担心她这般颠倒熬坏了身子,白日里得了空闲便拉着她往神界的琼花岛赏花游玩,扶澜始终兴致淡淡,初柳将一朵红罂粟戴在她鬓边,她回以淡淡一笑。
扶澜平日就是坐在窗边看经书,发呆,睡觉,进食也吃的不多,若是初柳给她端来的食物多了些,她会有呕吐之意。
初柳端来天池水问她,是什么颜色,她说,血色的。
天池水至纯至澈。
初柳越来越急,哪怕是扶澜大哭大闹也好,总比如此沉默来得好,本就是个沉静的性子,这一消沉下去,说难听些,和行尸走肉无异。
一日,初柳趁她酣睡,探了探她的灵脉,竟然惊讶地发现,她的体内有一层强大的结界,比一些天神的神力都要强悍,初柳的灵力甫一在她的灵脉中游走,就被弹了回来。
饶是心性聪慧的初柳,也琢磨了许久,才敢确定是凌安所为。
等扶澜醒了,她紧紧攫着她的眼,问:“扶澜,你还喜欢凌安吗?”
扶澜眼底无波,听到熟悉的名字,眼睫微颤,大抵是因为触及了令她疼得撕心裂肺的记忆,摇摇头,“我喜欢过他。”
初柳呼出一口气,既然如此,再告诉她凌安的作为,也就没有用了,只是平添苦恼罢了,还不如同他断个干净。
扶澜也是个聪明人,忽然反问:“你问这做什么?”
“无事。只是刚刚翻了翻众生镜,忽然想起来了。”
扶澜淡淡哦了一声,不再言语。
初柳确实翻了众生镜,并且在镜子里看见,妙璇的毒已经好了,正四处寻医,企图医治好她被斩断的小指。
只是奇怪的是,妙璇同凌安一样,用镜子望过去的时候,有天道施加的屏障,如隔了层雾,看不太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