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只字片语,却是这个世界里,她们一辈子漫长而寒冷的冬夜。
李知春低声哀求:“薇薇,爹没用,对不起你……你起来吧,进去好好表现,知道吗?”
李嘉薇缓缓起身,直起背脊,脸上泪痕犹在。
她转头望着那四个害怕的小姑娘,用帕子擦了泪,略整形容,然后轻声对李知春说:“我去。”
但她直到走进侧厅,再未看她父亲一眼。
程筠平静地望着垂首走进来的李嘉薇,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未发生过。
苏弦锦跟在其后也进了来,只是倚在墙边,并未上前去。
程筠倒是没再刁难李嘉薇,不过问了她一些诗书学问,就让她站到一边去了。
其余几个小姑娘亦是如此,只是进来时一个个面色苍白,大气不敢喘,几乎连话都答不上来了。
程筠敛了厉色,语气也轻缓些。
“你们进宫后,成了娘娘,身份尊贵,家人自然也能得到照拂,没什么可怕的。”
他顿了下,语气微冷:“若是仗着读过一些书,有些才名,便故作清高,惹恼了皇上,那我只怕也保不住你们的家人了。”
秀女们忙跪在地上不敢作声。
程筠道:“起来,站着。”
她们一愣,才互相搀扶着低首站好。
“皇上既要才女,你们自然要懂得利用自身长处,莫要奴颜婢膝,作出谄媚讨好之姿来。”
苏弦锦略有些诧异地看了眼程筠。
然后又看向李嘉薇,李嘉薇之后都是站在一旁静静听着,神情空洞,眼里的光似乎湮灭了。
等他们从东角楼下来,秀女们分坐了两辆车,跟在程筠的马车之后,驶进了神武门。
马车上,苏弦锦一直保持沉默。
程筠倒了杯茶,轻轻啜饮,与方才的冷厉无情相比,此刻的气质倒温和松弛得多。
苏弦锦终是忍不住,问他:“你既然要她们保持清高才女的姿态,为何又在一开始故意羞辱李嘉薇呢?”
程筠看向她:“是你说的,她是个很有风骨的女子。”
苏弦锦一惊:“因为我说的话,所以你故意针对她?”
所以,是她的话害了她?李嘉薇原本不会被特意羞辱?
此事难以求证,因为小说并未有此处的细节。
但程筠的话,让她心上压了大石。
他嘴角携了几分嘲弄地笑:“我本来就是个坏人,是你对我有什么误解。”
“不是。”苏弦锦没有丝毫犹豫地摇头,“你不是坏人,你这么做肯定有原因的。”
她眼中坚定反倒让程筠略一怔。
片刻,他道:“我并非故意针对她。”
他垂眸,目光落向杯中几片茶叶。
又是缄默良久,他才说。
“入宫之后,风骨只会是她的催命符。”
刚过易折。
苏弦锦立即就懂了程筠的意思。
只是他做了这个坏人,还是当着李嘉薇父亲的面,羞辱了她,把她的自尊踩在了地上。
不但如此,还让她亲眼瞧见了,她的父亲是如何在畏惧的权势下,摆出一副阿谀谄媚的软骨头姿态的。
她的三观怕是山崩了,这对她来说的确过于残忍。
但她如果能在今日的羞辱下熬过去,或许入宫之后,的确还有一线生机。
不管是为了她的家人,还是别的什么。
可是苏弦锦是知道的,知道李嘉薇的人生走向。
她在以后的剧情中,仍未丧失她的风骨,只是在杨晟卧榻之侧,她换了种活法。
怪不得。
苏弦锦吁了口气。
她看小说时还想过,作者把李嘉薇入宫前塑造的如此清高孤傲,她是如何在入宫后变得长袖善舞,世故圆滑的,她的心理并未有特意给出转变的文字。
原来当一切生命活过来后,她们各有自己完整的人生。
苏弦锦想,或许,在李佳薇向程筠请求对父亲的饶恕时,程筠一口答应了,又或者,在程筠当着李知春的面羞辱她的女儿时,他能勇敢护女,那么李嘉薇的心气还不至于消散地这么快,这么彻底。
“唉。”苏弦锦叹了口气,在小茶桌抽屉下摸了摸,也摸出个茶杯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她双手握着茶杯暖手,挪了挪,坐到程筠旁边:“今日之后,李嘉薇会恨死你的。”
“恨我也没什么不好。”
“但她最恨的应该是皇帝,如果不是皇帝,就没有这些事了。”
“那更好,我这个奸臣本就是替皇上办事的。”
苏弦锦笑了声,附和:“就是就是,冤有头债有主,如果不是这皇帝昏庸无道,也不至于把国家治理成这样。”
刚说完马车就停了,她问:“到了吗?”
“还需走一段,马车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