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面院子里。”
“让他进来吧。”
“是。”
景林转身出去,很快领了个瑟瑟发抖的中年人进来,胡子头发睫毛上都挂了一层白霜,身上冻得发红,背上背了一捆荆条。
一进屋,李知春就抽出一根荆条,双膝跪地,双手捧着向上呈。
“下官办事不力,求大人责罚。”
“什么事?”
程筠淡淡问。
“昨日本答应大人今日送五个秀女给大人掌眼,谁知昨日有个秀女性子烈,一头撞死了,如今只剩四个……耽误了大人进宫大事,下官万死难辞其咎。”李知春伏在地上,呜咽,“求大人责罚。”
程筠看了眼景林,景林从李知春手中拿了荆条:“大人,要打吗?”
李知春忙磕头道:“求景大人动手!求景大人动手!”
程筠哂笑:“李大人,若让人见到京都衙门的知府今作此情状,不知该如何置喙。”
李知春瑟瑟不敢言。
他是见过程筠手段的人,被折磨的人连死都是奢侈,他若今日换了一顿荆条抽,即便是血肉模糊,那也好过连累家人。
“如今还有几个秀女?”
“四个,只有四个了,不过其中有一个病恹恹的……”
景林抽了他一下,疼得他叫了出来。
“得了病的也敢让大人往宫里送不成?”
李知春跪好:“景大人教训得好,都是下官的错,都是下官的错……”
程筠忽问:“李大人有女儿吗?”
李知春只觉气血一涌,原先就怕程筠问这话的,如今还是被问了。
便颤声道:“下官有一小女,还不满十四,姿容浅陋,不敢进宫碍皇上的眼。”
景林便道:“李大人不是有两个女儿吗?大女儿今年都十六了吧?”
李知春往前挪了两步,伏在程筠脚边,哀声:“求大人开恩,小女今年已许了人家了,实在不能进宫啊。”
程筠居高临下地瞥他:“你的女儿不能进宫,别人的女儿怎么能进宫呢?被你强掳的那些秀女,半数以上都定过亲了,还是被你搅得家破人亡的,‘只要没过门,就能进宫’,这话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李知春呆了呆,只觉眼前一片发黑。
报应啊,都是报应。
怎么这么快,就落到他自己女儿头上了。
程筠语气冷了下来:“李大人,这又不是什么坏事,进宫做了娘娘,他日得宠对你岂不也是一件益事?你还是快些准备好把秀女送去角楼,午后我便过去。”
“……是,下官回去就把小女一起送过去。”李知春伏地流泪,不敢再说。
待李知春走了,景林低头手中带血的荆条,叹道:“这李知春的女儿也真可怜。”
程筠不语,只是抬头望着窗外,蓝天下一只鸟儿飞了过去。
世间无道,谁人不可怜。
“李嘉薇。”有人突兀说话。
景林不觉,程筠却回头看向门口,只见苏弦锦裹着白狐裘倚在门边站着,对他道:“李知春的女儿叫李嘉薇,一个很有风骨的女子。”
第16章 一起
程筠收回视线,问景林:“还有什么事要报?”
景林点头:“自把那具探子的尸体挂在城门上以来,锦衣卫暗里抓了四五个人了,但一一查过,都跟承阳侯府没什么关系,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势力。”
“那日你伤了另一个,伤好也没有那么容易,再等几日。”
“是。”
景林说完就退下了。
景林走了苏弦锦才进来:“程筠,你知道我来了,还让景林禀报承阳侯府,是不是想问我关于承阳侯府的事?”
程筠看了她一会儿,却道:“这次是上午。”
苏弦锦下意识转头看了眼门外,晴空如洗,艳阳高照,连风也没有。外头的一切景致仿佛加了层滤镜,更清晰更柔和地呈现在她眼前。
真是难得的好天气。
“对,总算不是夜里了,就怕只是随机的。”苏弦锦紧了紧狐裘领口,“不过化雪比下雪还冷些呢。”
“反正无论白天黑夜,你都能走到光下来,那道暗门已拦不住你了。”
“这倒是。”苏弦锦歪头一笑,“就是不知道,你的宅子能不能拦得住我,我真想出去看看,看看你们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我还没见过呢。”
“今日恐怕不行,我要出门。”
“出门不是正好?你要去哪儿?”
“进宫。”
“送秀女进宫是不是?”
程筠便看向她。
苏弦锦道:“我都知道。”
“你方才说了李知春女儿的闺名,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弦锦摇头:“反正就是什么都知道,但有些事你问我我也不能说清楚。”
“我不问。”程筠气定神闲地站到窗边,在明亮的日光底下开始练起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