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下是她的书桌, 摞着几本笔记本和中外文学名著, 而摆在桌面中央的,是一本画册。
纵然已无数次在梦中穿梭时空, 但这一次, 她像是从一场格外冗长的梦境里醒来, 呆呆在床上坐了许久,身躯沉重地仿佛被疲倦与无力感浸透了。
她知道, 她不会再回去了。
这个梦已经彻底结束了。
那片隔着梦境渗出的雨声淅淅沥沥,在她耳畔渐渐消弭, 她回过神, 才发现房间内安静得连空气都凝滞了,只有急促的心跳声在敲打着耳膜。
她走到窗边, 将窗帘拉开, 刺眼的光线宛如利剑袭来。
她闭上眼, 等适应了天光之后, 视线逐渐清晰,没有下雨。
入眼白茫茫一片, 天与地的界限已不再分明,整个世界笼在烟雾中,朦朦胧胧,俱成一色。
杭州这样一场大雪,真是罕见。
可是后来,雪停了,天也晴了,她经历的一切都好像随着这场大雪被埋葬,又随融雪化作薄雾,消失在茫茫天地间。
她很多次都睡得不安,那些恍惚的记忆碎片拼凑起的梦境,好像又将她拉回了那段熟悉的时光里。
程筠清冷的气息好像在周遭徘徊,若即若离,直到她醒来,才觉大梦成空,怅然若失。
随着这场大雪消失的,似乎不仅是她的梦境,还有《长月有时》整个世界。
她几乎可以背诵下来的文字,点点滴滴地从手机里消失,被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所取代。
她浏览了千百次网页,也没能再找到与之相关的任何痕迹,陈晴送她的那本画册,从文字到画面,都让她陌生至极。
她盯着封面上同样黑白背景下被不同笔触勾勒出的陌生眉眼,瞳孔深处的恐惧渐渐蔓延到眼底,再结成霜,冷得她发颤。
甚至连陈晴也不记得一点点有关于她这场奇幻的穿书经历。
她始终记得那日,她握着手机的手都在发抖。
压不住细密哭腔,她问:“……那你还记得程筠吗?他还存在吗?”
陈晴说:“当然记得啊,他不是和我男朋友赵珩同届的吗?还是我把他学生资料发给你的……弦锦,你怎么了?你和他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吗?”
苏弦锦捏着手机的指尖泛白,眼泪不住的淌,却终于松了口气。
她哽声说:“那就好……那就好……”
这时她才有勇气去打开微信列表,果然寻找到那个熟悉的备注。
她捂住脸,忍不住大哭了一场。
爸妈听见了,都吓得赶紧跑来。
妈妈还没开口问,苏弦锦便扑到妈妈怀里,像受尽了委屈一样,嚎啕大哭。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估计是做噩梦了吧,睡到这个点才起。”
“不是……”苏弦锦抽噎,哭肿了眼,“不是噩梦。”
不是噩梦。
有他在的梦,怎么会是噩梦。
她的日子似乎又恢复了从前那样平淡,没有一丝波澜。
她将这场梦境封存在了心底,没有和爸妈提起。
每天她帮爸妈做做家务,闲暇时跟着妈妈学画,跟爸爸学棋。
她将全身心都投入进去,分外认真,几乎不给自己留一丝空闲的时间去思考。
连爸妈都无比惊异于她的改变。
更惊讶的是妈妈,之前苏弦锦说要学画,她特意买来了生宣、笔墨,还有国画颜料等。
但她眼里基本没摸过毛笔的女儿不但忽然写的一手好字,竟连国画的基本功都打得很扎实,简直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在学校自学了?”妈妈惊讶问。
“有人教过我。”苏弦锦摇头,安安静静地润了笔,蘸墨匀淡,勾勒出几株墨竹。
“老公,我们女儿是天才啊!”
妈妈高兴得把她的画去拿给爸爸看。
苏弦锦提笔立在那,蓦然落泪。
她变得安静少语了好些,不似从前那般活泼,爸妈自然发现端倪,但她只说没事。
平淡如水的日子过得很慢,也很快。
爸妈开始置办起了年货,她几次跟着去,感受到杭州的各大商场充满了热闹的气息。
周围路过的每个人都是开开心心的,她似乎被幸福遗弃了,独自留在了孤独之境。
当她穿过拥挤的人潮时,她甚至会恍惚想起程筠被行刑的那日,于是便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眶。
可是程筠,似乎只有我记得你。
我该如何……证明你的存在呢。
她仰头望着碧蓝的天空,太阳高悬于苍穹之上,与北朝所见一样。
但不知那个世界,是否依然运转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