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筠不闪不躲,亦不恐惧。
铺天盖地要杀他的声音尽皆灌入耳中,百姓眼中喷吐而出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
秦时等人远远在人群之外,看着这一幕。
张是感叹:“这就是民意啊,作恶多端,终是引火自焚。”
秦时点头:“不过现在还不能杀了程筠,未定罪先审判,不合律法。”
张是赞同,转头对周知道:“周将军,劳烦你上前去阻拦,省得那梁恩自作主张。”
可他这话才落,漫天箭雨便纷纷飞射!
千钧一发之际,景林从一侧极快飞了出来,落在程筠身前,一人一刀,动作凌厉地格挡着那些利箭。
“大人!你快进去!”他眼眶通红。
程筠轻声:“已经不用了。”
景林之前便伤过肩膀,如今抵挡这波利箭,的确有些费力,但他武功高强,到底还是守住了,只是手背被利箭划破,留了道很深的口子。
攻势暂歇。
景林心知是徒劳无功,却还是咬牙挡在自家大人面前,准备阻拦第二波箭雨。
梁恩心脏惊跳几下,从前还没真正见识过锦衣卫指挥使的身手,如今可算是领略到了,不由暗自庆幸自己从前没和他起过正面冲突。
见状,他脸色阴沉,低喝:“再射!”
“滚开!”周知纵马而来,一跃而起,落在弓箭手前方,毫不犹豫挥刀砍断了几支利箭,“谁叫你动手的!”
梁恩心一抖,麻溜地跳下马:“程筠罪大恶极……”
“那也轮不到你!”
周知冷声厉喝。
接着他便一眼都不再看他,转身盯着景林,杀意尽显。
这人的命,他要亲自来取。
梁恩甚至还来不及说第二句话,便见周知手持长刀朝着景林奔去。
景林哼了声,跳下台阶,与他相战。
刀光剑影,火光四射。
不过寥寥几招,周知就落了下风。
梁恩见状,太阳穴都突突起来,他可不敢眼睁睁看着景林伤了秦时手下的人。
于是立即朝手下道:“快!快去帮忙!”
手下一时慌张,抬手就朝景林射出一箭——
景林听见劲风,一个侧身便轻松避开,倒将周知暴露了出来。
眼见那利箭要射中周知,而周知身法不如他,也避让不过,便狠推了他一把,抬起手臂主动接下了这支箭。
尖锐箭头刺穿皮肉,嵌进手臂,鲜血汩汩滴落下来,染红了脚下一片积雪。
周知一怔,却见景林纵身一跃,挥刀砍向梁恩。
梁恩登时面无人色,尖叫起来:“放箭!放箭!!!”
无数利箭朝着景林射了过去,景林在空中将绣春刀利落脱手飞出,刀光一闪,就割断了梁恩喉咙。
梁恩双眼暴睁,双手下意识捂住脖子,鲜血溪流般从指缝间涌出来,怎么都止不住。
他轰然倒地,喉间咯咯作响,很快没了气息,眼里最后凝固的是一片恐惧。
景林因失去武器防身,加上距离极近,躲闪不及,一时也身中数箭,力有不逮地跌落下来。
鲜血聚成血泊,景林费力起身,浑身浴血地看向程筠。
程筠眸底怆然,很轻地点了下头。
景林笑了笑,似乎也变得同自家大人一样从容起来。
他看向有些错愕的周知,慢慢走近了几步:“来取走我的命吧。”
周知皱眉。
景林低声:“你的兄弟姐妹,都是我杀的,我也只能还你一命了,你亲自动手。”
提及亲人,当时兄嫂与弟弟惨死眼前的那幕仿佛又浮现出来,周知眼中戾气一闪,毫不犹豫地一刀刺穿他心脏。
景林眸中光彩迅速黯淡了下来。
他想,他比大人真是要幸运得多。
他如此轻易地就赎罪了,而大人不知还要在地狱里折磨多久。
周知抽出长刀,滚烫的鲜血溅洒在脸上。
“罪有应得!”他语气幽冷。
景林倒在浸满鲜血的积雪里,碧蓝的天此刻盛满在眸,倒让他想起故乡河州的桃花湖,和天一样的碧蓝。
只是后来他一家被盗匪所杀,父母姐妹都被抛尸在湖中,他便再也不觉得美了。
是大人救了他,还给他一家报了仇,并送他进了锦衣卫,学了一身武艺。从此他便发誓,捡来的这条命这辈子都为大人活着。
那么,跟着大人走到今日,也算是不辱使命吧。
他眼里泛起微笑,目光渐渐消散在那片蓝天里,恍惚间又看见了静谧的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