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筠垂眸道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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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林绕着承欢殿巡视,长靴踩在积雪上,时不时发出咯吱声。
蓦然,他脚步一顿,余光投向林间。
雪夜中寒光闪过,剑风卷起枝上积雪,化作肃杀锋锐之气扑面而来。
景林眸色骤冷,侧身避过,同时手腕一转,便抬起刀身格挡。
剑锋挥砍在刀鞘之上,铿锵一声,迸出几点火星。
人影在他不远处站定。
景林皱眉:“找死。”
周知面无表情:“谁找死还不一定呢。”
景林抽出绣春刀:“这么有自信?”
他二话不说,速度极快地上前。
周知一惊,忙提神应付,转眼间就过了七八招,景林攻势愈发狠厉。
“有点身手。”景林冷笑,“哪方势力?”
周知沉默着,双眼发红,刀与刀互相碰撞,火星迸射在寒冷冬夜里。
景林心中猜测他便是方才潜入殿中,却被大人放过的那人,于是没有下杀手,不过步步紧逼,希望对方知难而退。
谁知对方不但毫不畏惧,还似发了疯般,招招朝要害反击,甚至几次都不去格挡,妄图与他以命搏命。
景林腕间一转,刀背狠狠往他刀口一敲,吃力之下,周知连退三步。
景林自己也退了半步。
他生气道:“你这人不知好歹,我企图放你,你却想杀我,难道我跟你有仇吗?”
周知双眸布满红血丝,刻骨恨意从齿间挤出来。
“锦衣卫灭我全家,杀我族人,此仇不共戴天!我从四岁那年就发誓,此生必要手刃仇人,否则绝不苟活。”
“四岁?”景林觉得不服,“你四岁时我还没出生呢,冤有头债有主,你找我算账干嘛?”
周知盯着他,眼中杀意弥漫:“我绝不可能认错你的声音,在林州就是你亲手杀了我哥嫂,后又追杀我两个弟弟,我要你血债血偿!”
景林愣了愣,仔细看他:“原来是你啊。”
当初跑掉的那个,怪不得有些身手。
他道:“你不是我的对手,别说杀我,就算伤我也做不到,劝你早日出城逃命,下次我可就不会放过你了。”
“该逃命的是你和你那帮程党走狗,秦军压城,你们的死期早已注定!”周知垂着的刀尖在雪地里划过,“就算今日杀不得你,他日在战场上,我也要亲手取你狗命,为我兄弟报仇。”
竟然还是秦时的人。
景林握紧长刀,摆出架势,高声喝道:“原来是叛贼潜入宫中,那我可就不会放过你了。”
周知面无表情,再次提刀砍了过来。
景林冷眼应敌,心中却并无杀意,不过此次出招却看似比之前更加凶狠,几十招过后,他反而仿佛有些落了下风,便有意露了破绽。
周知趁机一刀砍在景林肩上,鲜血登时染红了衣襟。
他便要再朝他脖颈处削去,景林仰头避开,血流了一地,抬手吹响哨声。
其他巡视的锦衣卫听到动静纷纷赶来。
周知脸色一沉,阴冷盯了他眼。
“锦衣卫指挥使,原来也不过如此。”
说罢,他奔入林间,很快消失不见。
景林捂住肩膀,吃痛不已。
要不是因为他是秦时帐下将领,他才不会如此拙劣演戏,分明碾压还要装作打不过的样子。
“大人,没事吧。”属下匆匆赶来。
“没事,别真抓到人,装装样子,让他出宫。”
“是。”
景林点头,捂着肩膀回了承欢殿外。
程筠正好出来。
“大人。”他喊道。
程筠皱眉:“怎么受伤的?”
景林叹了口气,委委屈屈地把事情说了。
“我让他走,他偏不走,招招下杀手,但又跟我不在一个武功水平,再不让他几招,我只怕他以后见到我就害怕,不敢报仇了。”
程筠听他说罢,忽然话锋一转,问他:“离家这么多年,可想回河州看看?这两日若是出发,等抵达时,说不定正赶上一场江南春雨。”
景林呆愣,随即脸色大变。
“大人,你要赶我走?!”
“不是赶你。”程筠顿了下,平静道,“你知道我往后是什么处境,但这是我选择的,我手上染血,自该血偿,你却还有的选。以你的身手,出城不难。”
景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眶发红。
“大人不要赶我走,我杀的人也不少,大人甘心赴死给人偿命,我更应该!今天伤我的人,也是因我杀了他兄弟姐妹所以要找我报仇,若不是我这条命还要护大人最后一程,就算把命赔给他,我也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