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筠不动声色地挪高些,将碗中汤药一饮而尽。
他神情自若地用帕子擦了擦嘴。
“是药三分毒,哪有人抢着喝药的?”
苏弦锦挑了挑眉,塞了一颗蜜饯在他口中:“不苦也要吃。”
程筠笑了声。
苏弦锦倒杯清茶给他:“清清口。”
也给自己倒了杯。
她喝茶时,本欲与程筠说些什么,忽然有些恍惚。
眼前一切仿佛水面般泛起涟漪。
“……妈?!”
苏弦锦吓得心脏一抽,触电般弹起来。
妈妈也被她吓了一跳:“做什么一惊一乍的?见鬼了?”
苏弦锦呆愣了瞬,环顾四周,是自己熟悉的房间。
这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抽离?
见她一副没睡醒的惶恐样子,妈妈说:“你前两天不是说要学画吗?我上午顺道把颜料宣纸都买回来了,快点起床。”
苏弦锦拿手机看了眼,才八点五十。
她吁了口气,捂住惊跳的心脏。
“妈,下午再说吧,困死了。”
她倒头就睡,蒙在被子里。
“行,下午你要再给我找借口,看我怎么收拾你。”妈妈没好气地出去了。
“阿锦?”
程筠轻声唤她。
苏弦锦眨了眨眼,眼前逐渐清晰起来。
她有些怔怔地望着程筠:“我……怎么了?”
程筠道:“你方才走神了。”
苏弦锦低头看向手中这杯茶,甚至还是热的。
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
真是奇怪的感觉。
程筠蹙眉,略有些担忧:“不舒服吗?”
“不……没有。”苏弦锦长长舒了口气。
夜间,苏弦锦躺在床上,始终有些睡不着。
“阿锦。”程筠将她揽在怀里,轻吻她额,嗓音低沉响起:“有心事?”
苏弦锦在他怀里蹭了蹭,迟疑:“程筠,不知为何,我总有些不安。”
“不安?……”程筠停顿片刻,问,“关于哪方面?”
苏弦锦叹了口气 。
“说不好。”
只是一种隐隐的感觉,若是细想,可能是关于今日她短暂又意外的意识脱离,也可能是关于失去回音的程同学,或者眼前的程筠。
又或者,小说的结局始终如一块巨石一般压在她心底,使她从未获得过真正的安全感。
只是愈临近,这种不安愈强烈罢了。
程筠轻抚她发。
“明日若天气好,我带你去逛逛吧。”
“明日?”
苏弦锦忽想起什么事,忙问,“程筠你生辰是哪日?明日吗?“
她一开始被丢到程府就是梁恩冠以向首辅赠“生辰贺礼”的名义。
“嗯。”
“那岂不是会有很多人登门祝贺?”苏弦锦调整了姿势,趴在他胸前问。
以程筠的身份,纵然如今局势暧昧,他也并未失去威慑力。
“就是躲开那些人。”程筠小声道,“他们很烦。”
这语气怎么既有些委屈又有些不耐。
苏弦锦笑了声,借着窗外月光,朦胧摩挲着他眉骨。
“那就躲开他们。”
她欺身,头微微侧在他耳畔:“程筠,我要送你一件生辰礼。”
温热气息萦绕,程筠不禁耳根发热。
“……什么?”他声音喑哑,略有些不自然。
苏弦锦隔着里衣伸手轻轻摸了摸他小腹的伤处。
“这里……是为了松子铭么?”
程筠沉默。
苏弦锦心里叹了口气,用温热的掌心隔衣覆在上面。
“很疼。”
“不疼。”
“你心里疼。”苏弦锦侧躺下来,与他共枕,头倚在他肩上。
她轻声道:“松子铭离世前,只有我一人在,我跟他说,有个叫程筠的傻瓜,在用世人所不理解的方式践行自己的道,即便担着几世骂名他也不在乎,但若是连他最知心的好友也不能明白他,而带着对他的恨意离世的话,他一定会痛苦终身,遗憾终身的。”
“我知道,他的遗憾会成为你的痛苦。于是,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把真相告诉了他。我想,发现自己的好友从未改换初心,一直都坚守着当初共同的志向,他应该会感到欣慰。”
程筠声音极轻:“……他,信么?”
听着他声音中的忐忑与恐惧,苏弦锦鼻头微微酸涩:“当然,他怎会不信他最好的朋友呢?”
程筠似乎屏住了呼吸,不敢主动问起。
苏弦锦柔声轻笑:“我说之前,他的眼睛还是干枯无神的,连看我一眼都费劲,我说完之后,他的眼睛忽然变得好亮好亮,像落了星星一样,然后他朝我笑了下,说‘好,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