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都不过是装点出来给外人看的,程筠自己的生活淡的宛如一瓯清水。
苏弦锦修剪好几株红梅,错落有致地插进瓷瓶中,又特意将那透明琉璃瓶放在窗边,日光穿过时留下一道炫彩。
她喊:“程筠,快看快看,彩虹!”
程筠从一堆枯燥的奏疏里抬眸,望见苏弦锦坐在窗前,巧笑嫣然地伸手去接那道七彩日光,不由会心一笑。
“看见了。”
苏弦锦双手捧着那道彩虹,合拢住,然后快速下榻跑到程筠身边:“快快快……程筠快接住!”
程筠轻笑,旋即十分配合地伸出双手。
苏弦锦煞有介事地做了一个放置的动作。
朝他眨眼一笑:“当!恭喜首辅大人收获一个彩虹!从此幸运加身,心想事成哦!”
程筠握住,认真往袖中一揣。
“多谢苏姑娘,我一定好好珍藏。”
苏弦锦高兴地笑,又去程筠身边拿起那些奏疏看:“这么多。”
程筠道:“我要求六部事无巨细向我汇报,原先次辅荣烨帮我分担些,现在他在家养伤,便都送来这里了。”
“他为什么养伤?”
“他怂恿梁恩去刺杀秦时,我让景林把他丢进诏狱,鞭笞三十。”
苏弦锦一怔:“原来是他的主意。”
原文中,荣烨是程筠的人,前期的梁恩也算,所以发生的一切事,作者故意用春秋笔法,让读者跟随秦时视角一起,全部算在程筠头上。
念及此,她忍不住问:“我听说现在整个都城的城防都是梁恩在管,你为什么要交给他呢?”
之前关州的守城梁军是梁恩的亲弟弟梁金,他们兄弟俩也不是贪墨了多少军饷,把兵部搞得一塌糊涂。
在原文评论区,有些读者认为,作者安排程筠将城防交给梁恩,是反派降智的表现。
苏弦锦看了番外之后,再回过头看,已经不以为然了。
现在她想起这事,干脆当面问清楚。
程筠手指习惯性地敲了敲桌子。
“梁恩是个蠢材,但胆大心野,睚眦必报,不会绝对服从我,将城防交给他,将来有利于秦时。”
“可是——”
苏弦锦欲言又止。
可是梁恩这根墙头草,后来直接背叛了程筠。
她眼微微发涩,对上程筠目光,那里一片温和从容,她瞬间明了,便不再说了。
原来他都知道。
他太了解梁恩此人,知道他将来在何种局势下会做出什么。
面对这样一个疯狂的歹徒。
他还要故意递刀给他,将刀尖对准自己。
将来如何,她不愿去想。
她只希望程筠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能多得些快乐时光。
于是她主动转移话题,从一堆奏疏下面抽出另外一沓信笺。
“这是什么?”
她看了几眼,皱眉:“怎么都是骂你的诗?”
程筠淡声:“以前还有更多,后来少了些,如今形势有变,春风之下,朝廷烧不尽的正气自然又蓬勃了。”
“都是冤枉你,你看了不生气吗?”
“在他们看来,我的确擅权作恶,倒也并未说错。”
程筠略带几分懒懒的笑,“何况有些还文采斐然呢。”
不过现在这些其实也是试探。
以前敢写诗攻讦程筠的,都被程筠采取雷霆手段镇压了。
如今写诗来骂的,程筠故意不管。
他们便会忖度,程筠权势是否已经日薄西山,所以锦衣卫才不能随心所欲地上门报复。
因而又会生出更多心思。
对程筠的恐惧便是这样逐渐消解的。
两种都是为了局势需要,但污名都是生受着,任由被人骂得不堪入目,程筠从不解释。
苏弦锦挑眉:“他们写诗骂你,我就写诗夸你。”
她随意念了一首。
“漫说北朝之荒唐,晦暗幽冥无天光。小鬼人间拜修罗,忠良酆都寻帝王。“
程筠颔首:“写得也有道理。”
“在我看来可不是这样,你才不是修罗。”
苏弦锦提笔,到一旁想了想,加了几句。
漫说北朝之荒唐,晦暗幽冥无天光。
小鬼人间拜修罗,忠良酆都寻帝王。
寂寂冷夜烧热血,烈烈大火开明堂。
修罗湮留地藏骨,没入泥砖筑高墙。
写罢她又念了一遍,颇为满意。
“这才对,你不是修罗,你应该是以己渡人的地藏王。”
程筠轻笑摇头。
“阿锦太高看我了。”
“在我眼里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