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新嗤笑:“缓兵缓到何时?缓到明年国库也仍然没钱,程首辅走前我可是东拼西凑拿了三百万给他去赈灾,如今人没了,钱也没了,全便宜那帮叛军了,这难道是我户部的错?”
荣烨眸子发暗:“谁告诉你人没了?”
“现在外面都传的沸沸扬扬,难不成还是空穴来风?整整三个月,没有一点消息。”王立新拂去袖口灰尘,“荣次辅,你觉得咱们这位首辅大人还有希望生还吗?”
他故意在“次辅”二字上咬重了音。
荣烨虽也有些凌厉手段,但那不过是背靠着程筠这棵大树好乘凉,如今程筠不在,即便他做了次辅,王立新可是不怕他的。
荣烨太阳穴跳了两下,沉声:“在得到确切消息前,我绝不信任何捕风捉影。”
吏部尚书万光此时慢悠悠开口。
“若跌下山崖粉身碎骨,尸身都没了,如何确认消息真假呢?”
荣烨冷冷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内阁中安静了片刻,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礼部尚书云清泉见状,捏了捏袖中的奏疏,上面拟了程筠十项大罪。
趁众人三五成群嘀嘀咕咕,他悄摸上去荣烨旁边,低声说:“荣大人,你说那个秦时,他反叛朝廷不就是因为他被程首辅弄得家破人亡,所以心怀怨恨吗?就算他在林州真的杀了程首辅,那大概也不够泄愤的。现在咱们跟他僵在这里并不好,关州一旦被拿下,都城就岌岌可危了,不如由朝廷出面,定了程筠十项大罪,为秦尚书一家翻案正名,再追谥荣耀,甚至也许秦时一个官做,让他为朝廷效力,或许他就愿意放下仇恨归顺朝廷了。”
荣烨斜睨他:“所以,云大人这也认为首辅大人凶多吉少?”
云清泉苦笑:“我当然是希望首辅大人平安无事,但眼下咱们的难关最重要不是吗?就算首辅大人回来……”
他话尚未说完,重重的挡风帘子被猛地掀了起来,一道人影携着冷冽的寒风走进来。
众人不由一惊,皆顿了声转头去看。
只见景林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大刀阔斧地立在门口,眼神冰冷,杀意凛然。
他冷眼扫过众人,喝问:“议论首辅大人什么呢?不如大点声!”
兵部侍郎梁恩骤然吹了冷风,便有愠色:“放肆!内阁重地何时容得锦衣卫踏足了?!”
王立新冷笑一声,拢起袖子:“锦衣卫,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如今这势还能仗得起来吗?”
“哦?”
门外忽然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如冰落玉碎,泠然惊心。
景林执刀而立旁侧,恭敬地掀起帘子——
那道熟悉的高大身影微微俯身走了进来,身着玄色鹤氅,乌发玉冠,金带垂缨。
玄色的衣摆掠过,锋利似刀,又如凛冽寒风扫过。
众人脸色苍白,皆屏息骇然,心跳如鼓。
荣烨猛地起身迎了几步,眼圈泛红,执手行了大礼,高声喊:“臣,见过首辅大人!!!”
他这一动,其他人才反应过来,吓得面如土色,全部跟着行了大礼。
程筠容色淡淡,径直走过众人面前,向主位上坐了。
“荣大人,坐。”他道。
荣烨再次俯身行礼,才在他下首处正襟危坐,搁在膝上的双手握拳,止不住颤抖。
程筠抬手端起茶盏,白皙的腕骨瘦削锋利,隐约可见一些未愈全的擦伤。
茶是冷的。
他搁下茶盏,平静道:“把负责茶水的宫人,拖出去打死。”
外面当即响起锦衣卫拿人的声音,几声凄厉惨叫后,再没了声响。
众人胆战心惊,不敢说话。
王立新捱不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请……请首辅大人恕罪……”
他这一跪,其他人也腿打颤,哆嗦着跪了下去。
内阁中便只剩程筠与荣烨坐着了。
程筠眸色冷冽,微掀眼帘,并未说话,只朝景林动了动手指。
景林会意,当即帘子再次掀开,几个锦衣卫闯了进来。
王立新面色惨白,竟一下哭了出来,磕头喊:“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谁知那几个锦衣卫却路过他,利索地收拾了地上的炭灰炭盆,又重新换了金丝炭进来,便出去了。
所有人恐惧地伏在地上,听着王立新的抽泣,冷汗汩汩,不敢出声。
云清泉更是趴在几人身后,悄悄将那奏疏撕成团,塞进嘴里吃了才放心。
很快又有宫人进来端了新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