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开在S市市郊,位置极其偏僻,下车之后要步行300米,穿过一条长而静谧的石阶窄巷,再绕过一片茂密的香樟树树林,和人工湖,便能看到隐于其后的茶室正门。
受外省台风影响,那天凌晨,S市疾风骤雨,到了上午十点坏天气才停下来。和苏骆吃过午饭,韩枞借口要见一位老同学,没让苏骆送他,自己打车过去。
大概是受天气影响,那天茶室客人不多,韩枞推门进去,听见很轻的让人感到平静的古典乐,清浅的茶香,和秋季雨后潮湿的泥土、树叶混在一起的味道拂面而来。
韩枞短暂地思维发散了一下:待一切平息,就把绿湖小区的房子卖掉,和苏骆、嘉嘉,以及他们领养的女儿,在这附近买一套房子,然后一直生活下去。
应该是宫先生提前打过招呼,简单问询过客人信息,接待人员对韩枞露出职业微笑,将他迎上二楼,走廊尽头的包间里。
坐下不多会儿,脚步声从外面响起,韩枞顿了顿,起身过去开门。
门外站了三个人,除宫先生之外,还有两位陌生男士。
其中一位留着寸头,气质冷硬,皮肤呈健康的深麦色。韩枞想了下,猜测他应该是宫先生的心腹—勇哥,而另一位戴着黑框眼睛,长相斯文气质儒静的男士,韩枞则是从未见过,也从未听宫先生提到过。
大抵是在北方待久了,宫先生用十分别扭的说不上具体是哪里的口音,很大声音地对韩枞说“想死你了”,用力地抱了抱韩枞,随后,在他耳边说“有我在没意外啦”,招呼其他两人进房里去。
简单寒暄了几句,宫先生让恭恭敬敬地站在他身后的两个人坐下,给他们互相介绍起来。
“勇哥你都知啦,我就不多讲了——这次约你见面,主要是想让你见一下这位尤继姚先生。”停顿了下,宫先生向尤继姚介绍,“韩枞。骆安的男朋友。”
韩枞微怔,嘴唇动了动:“骆安?”
宫先生把勇哥泡好的茶端起来,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嫌弃道“怎么回事啊还没学会啊你”,顿了顿,转过脸看向韩枞:“不好意思啦,我忘记告诉你——你男朋友苏骆,本名叫做骆安。“
不给韩枞反应时间,他又指了指尤继姚:“他和骆安、苏婷 ,以前是非常好关系的朋友。”
“骆安是为了苏婷,才会去......嗯,那个成语叫什么?”宫先生皱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明明词汇量贫瘠、但又很想要通过四个字四个字的成语简明扼要地讲清楚一件事。
勇哥停下煮茶的动作,正欲开口,尤继姚一字一顿道:“‘以身饲虎’。”
“对!就是这个成语!”宫先生感到舒畅非常地吐出一口气,夸赞尤继姚,“果然还是你们这些文化人讲话比较厉害!”
尤继姚含蓄地笑了笑,点头表示谢意,继而望向韩枞:“我不知道你们之间进行到了哪一步,但很明显,他没有对你坦诚相待——并非不相信你——他在保护你的同时,也从没有想过要放弃。”
“即使很难。”尤继姚笑了一下,对韩枞说,“你应该感到庆幸,”
韩枞有些微的惶惑失措,然而下一秒,他抓住了脑中一闪而过的一个念头,感到心疼,更感到难以置信。
手指掐进掌心,韩枞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待平静少许,他抬眼问尤继姚:“所以,骆安变成苏骆,是你们计划的一部分?”
对视少时,尤继姚强调重点般地说:“是他——骆安自作主张实施的计划的一部分。”
大概意识到韩枞不喜欢“自作主张“这个词,尤继姚推了推眼镜腿,说抱歉,接着道:“苏婷跳楼之前,给我们两个人都留了一封信,信中内容几乎一模一样,都是劝告我们不要‘以卵击石’,让我们逃离岐丰中学,等到有足够能力的时候,再去和那些人宣战。”
韩枞心中千头万绪,一时有些不知从哪里开口的茫然感,宫先生这时插话道:“苏骆为什么一定要替苏婷报仇呢?他还主动去勾引——”意识到用词不对,宫先生连忙说sorry,更正措辞接着道,“——主动牺牲自己?”
“他不会是暗恋苏婷吧!?”宫先生大惊,“韩枞,你老婆是双性恋呢!你要小心了哦。”
“不是因为喜欢,”沉默了一会儿,韩枞声音很轻地说:“他只是想让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尤继姚目视韩枞,眼中透露出欣赏的神色,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
他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睛,身上穿着印有几何图案的外套,韩枞觉得,和三十五六岁的商人相比,尤继姚更像个不通人情世故,刚刚大学毕业的理工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