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谯国是趁吾等松懈之时奇袭勉强说得过去,可此次计划是由殿下与微臣一同筹谋,战术周密,又是盯准了他们的薄弱之处对症下药,即便不敌,也不该败得如此惨烈啊。”
闫御岂会不懂他什么意思,谯国重文轻武,出了个狄九徽已是天不亡国,那丞相之子素日未曾听过多少传闻,前几次的交手虽能看出资质在他们那一辈算好的,但放眼天下习武之人并不算翘楚,对比此回战场上厮杀的架势,谯国分明是有备而来。
这其中有问题。
军师观察着闫御脸色,谨慎地低声说道:“似乎……像是谁走漏了风声。”
泄露军事机密乃是重罪,轻则斩立决,重则满门抄斩,在场之人面色齐刷刷变了。
“并非是臣怀疑殿下身边人的忠心,诸位生长于这片土地,都是我朝子民,彼此同气连枝脉脉相通,对朝廷的忠诚无可置疑,我相信诸位宁可死,也断然做不出泄密的行径。”
容国人做不出,那如果不是他们国家的人呢?
被流放到偏远地区的那位同僚走前身影还历历在目,军师深知点到即止,既然已将自己的话带到,他便不再多留,找了个借口告退,殿内其他人也陆续退了下去,只余闫御盯着因急促而书写潦草的军报沉思不语。
他思索太专注,没注意到一道鬼魅般的黑影悄然推开门,顺着狭窄的门缝无声无息地从身后接近,与他就差一米的距离时,闫御霍然抬眼,狄九徽笑吟吟地送上一盏热茶,“忙完了?”
闫御看了眼茶,又看了眼他,“你泡的?”
狄九徽摇摇头,“我端来的。”
闫御放心了,茶水润了润嗓子,狄九徽从别处拉了张椅子过来,处之泰然地坐他旁边,主打一个红袖添香。
端着茶盏的手一顿,闫御像是突然起了兴致,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端详着狄九徽。
他长着双弧度圆润的杏眼,看人时眼神干净清澈,柔软又乖巧,眼尾是有一点轻微的上挑,日常不太明显,只有在笑起来时才能看出藏在骨子里的不羁与张扬,一如他们初见时,那股嚣张劲儿冲破天际,只是如今似乎驯顺得过了头。
狄九徽看着闫御不疑有他地喝下去,忽然道:“你就不怕我下毒?”
闫御眼皮都没抬一下,“毒哪来的?”
狄九徽得意笑道:“我随身携带。”
闫御上下扫射着他,“你全身都被扒光检查过,随谁的身?”
狄九徽:“……”
狄九徽胸口憋着一口气,“你这样说话真的好吗?很伤我自尊。”
“那,抱歉?”闫御从谏如流道。
狄九徽舒心了,“谢谢,我不原谅。”
闫御:“……”
是他的错觉,根本没有很驯顺。
军师的意思显而易见,他想说是狄九徽里应外合,给谯国通风报信,闫御不置可否,这只是一个没有证据的揣测,何况他日日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如何传递消息?
闫御自己都未曾察觉到他过于偏心狄九徽了,按照以往的作风,他向来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即使无法确定真假,先把人控制起来以免万一。
闫御瞥了眼展开的布防图,就大喇喇地摊开在书桌,他道:“你想杀我吗?”
这问题敏感又尖锐,狄九徽不假思索道:“你逼迫我穿女装还强迫我坐你腿上,那时我是想的。”
他惯会说甜言蜜语骗人,肯定先抑后扬,闫御以静制动,“现在呢?”
狄九徽道:“现在你睡觉抢我被子害我挨冻,我还是想的。”
闫御:“……”
“真的,”狄九徽斤斤计较的心一下起来了,“你们容国也没那么穷吧,连多一床被子都没有?有而不给叫苛待战俘,要上军事法庭的。”
闫御梳理了一下自己难以言表的心情,说:“地方进贡了几匹云锦织缎,宫里的绣娘裁制了几身衣裳,我叫他们留下来,你穿挺合适的。”
狄九徽将信将疑,“你有这么好心?”
“女装。”
狄九徽:“……”
“要杀我吗?”闫御重复问了遍。
狄九徽深深吸气,“你若死了,我第一个被怀疑,直接拿去五马分尸,很痛的。”
“那你想离开么。”闫御瞳仁乌黑,眼如点漆,“也许我可以放你走。”
狄九徽避而不答,“像是挖了个坑等我跳啊。”
“你什么都不说,对我没用处,留着你反倒多了张嘴蹭吃蹭喝。”
狄九徽笑起来,得寸进尺道:“那敢情好啊,放都放了,再给我笔钱安家立业。”
“想要多少。”
狄九徽狮子大开口:“一千两吧。”
“行。”闫御一口答应,“不过得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