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梓苏绝不会为了李哪吒一个人而去动摇陆家的势力,说白了就是欺软怕硬,看这位少将军势单力薄好欺负。
可谁能想到,同为皇室中人的绥宁长公主,竟能有如此铮铮烈骨?
元福盛震惊之余感慨更甚,僵硬地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少顷,果不其然就见那着龙袍的男子抬起手,重重地扇了对方一巴掌:“混账!”
“啪——”的一声,又响又亮,光听着就很疼。
梓菱被扇倒在地,头上珠翠散落,嘴角有鲜血涌了出来。
纵使如此,梓苏仍旧不觉得解恨,抬脚就想去踹自己妹妹的肚子。
元福盛已冲到跟前,慌忙跪地抱住了他的腿:“万岁爷息怒,使不得啊,万岁爷!”
梓苏本就有些暴虐,许是恼羞成怒,他红着眼,率先踢了这人一脚:“滚开!”
“哎哟——”元福盛一把老骨头了,虽是痛得拂尘都抛了,但还是死死抱着不撒手,“公主身子娇弱,踢不得,踢不得啊,皇上!”
“萧淑妃……萧淑妃在天上看着您呢!”灵机一动,元福盛如是喊了一句。
谁料,方才还不依不饶的暴躁男顿时就僵住了。
他面色依旧阴鸷狠厉,可瞳孔却明显回缩了下。
原来,他还是会怕的啊?梓菱在心里冷笑。
当年因为皇弟聪慧过人,这人怕被自己年幼的弟弟抢了皇位,居然一不做二不休将自己的胞弟推进了御花园的池子里。
母妃虽对他大失所望,但也敢怒不敢言,只得郁郁而终。
梓菱费力地坐起身子,面色苍白地望着他,仿佛在对他说“杀了我吧,你连自己的亲弟弟都敢杀,有什么不敢做的?”
许是当真怕遭报应,面前这人难得未再动手。
而元福盛此举倒是提醒她了,她的皇兄吃软不吃硬,最恨有人揭破他假仁假义的真面目。
她不能同他硬刚,她得好生利用他对母妃和皇弟的愧疚。
既然免除死刑绝不可能,那就求他另一件事吧!
月上梢头之际,梓菱走出了房门。
灯笼随风摇晃,照亮她沉郁的面色,很明显,对方并未答应她的请求。
清辉漫照,梓菱扫了一眼遍地积雪,朝院子里的那排桂花树走了过去。
正对养心殿透光的窗扉,站在桂花树旁,她不带丝毫犹豫地跪了下去。
裙摆浸在湿哒哒的雪地里,不过一会儿,便是通体寒凉。
元福盛出来过好几次,苦口婆心地劝她别再跪了,如此数九寒冬的天,这胳膊腿哪里受得了?
可梓菱未有动容,仍旧一言不发地跪在那里。
她脊背笔挺,恰似一株毅然绽放在雪地里的腊梅,清尘决然,卓尔不凡。
夜深之后,空中又落起了雪,像鹅毛一般徐徐飘落,坠在流云般的乌发上,逐渐遮盖梓菱头上戴着的金钗。
而梓苏许是被气得精神抖擞,抑或是在认真权衡利弊,养心殿内的烛灯一直未灭。
只要尚余一口气在,她便会在这里一直等下去,否则,明日过后,她爱的人便会身首异处。
子时,整个天幕乌沉沉的,连月亮也被浓云遮挡,瞧不见一丝光亮。
雪花还在继续飘,梓菱被冻得浑身打颤,昔日殷红的嘴唇血色全无。
视线朦胧间,元福盛再度走了出来。
将手中的伞递给北雁,他传话道:“圣上说,只要您心甘情愿嫁去犬戎和亲,他便答应您的七日缓刑之求。”
平阳王大军压境在即,梓苏终究还是打算利用与犬戎的邦交先行镇压。
想来他已经烦扰许久到底该送谁去和亲了。
自己的胞妹是京城第一美人,能把她送出去自然最得犬戎欢心。
如今她有事相求,反倒成了他心安理得送自己去和亲的理由。
梓菱对此毫不意外。
毕竟无论是先帝还是他,女儿、妹妹都只是用来联姻的筹码。
想也没想,梓菱音色泠然地答:“本宫愿意。”
册封她为和亲公主的圣旨随后就到,想来早已拟好,只需填个名号罢了。
元福盛洋洋洒洒地宣完旨,梓菱接旨道:“谢圣上隆恩!”
虽是膝盖僵硬,疼得牙关紧咬,梓菱还是借着北雁的力道很快爬了起来,而后一瘸一拐地朝天牢所在的方向走去。
望着她纤弱却倔强的背影,元福盛摇了摇头,当真是一把辛酸泪。
天牢里昏暗幽沉,四周全是如陷古井般的死寂。
哪吒盘腿坐在石床上,身上披着梓菱给她的鸭绒谈,连墙都舍不得碰一下。
大雾弥漫的血色在他脑子里翻涌,记忆中的那些年轻将士的脸他已经快没有印象了,只清楚地记得每个人都用视死如归的勇气奋战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